陈凯离开了虎节堂,郑成功与那两个武将之间的讨论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甚至可以说,原本他们就正在此间商讨军务,恰恰是陈凯的出现暂且将其打断。
“听着口音,确似北地人士,只可惜当初没有跟那些老西儿打过什么交道,却也一时不敢确定。不过,山西远在万里之外,已是皇明的北方边地省份。就这么一个人,兵荒马乱之中,一路南下,就算是有运河之便,也需要莫大的勇气、能力以及运气。”
“不行,就杀了。省得万一是个细作,反倒是坏了大事。”
郑成功下手的两个武将,一个四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面相忠厚,另一个则显然还要年长几岁,身材矮胖,腰围甚大,面露凶相,看样子似海盗远多过经制武将。
这二人,坐在右手的那个中等身材的叫做洪旭,爵忠振伯,去年随郑成功南下南澳的部下中便是以此人为首,最是郑成功的心腹重将。而坐在左手边的则是原本的南澳副总兵,前不久刚刚被郑成功晋升为南澳总兵的陈豹,军中诨号三尺六,只是不知是说他的身高,还是讲他的腰围。
上一任南澳副总兵不是旁人,正是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陈豹能够在其后接任此职,足见其亦是郑芝龙的心腹。此人在隆武朝赐爵忠勇侯,地位自是不同。也正因为是郑芝龙的心腹,当郑成功去年带着九十几个部下来此的时候,陈豹也毫不犹豫的将兵权拱手相让,如今亦是郑成功的心腹重将。
出于为主帅分别、谋划的基本原则,洪旭有些怀疑陈凯的说辞,陈豹则直接提出了将其除掉以免后患。
此时此刻,决定权自然在郑成功的手中,只是郑成功早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自是不会轻易动摇:“这是最近半年第一个投奔于我的读书人,就算没有功名,起码读书识字,更何况此人能够引经据典,当非俗类。就算乃是个无能之辈,优待其人也可以引来更多的读书人投效。退一万步讲,真的是个细作,身在海岛,我若以诚相待,当也可让其转而为我所用;就算不能,他一书生又能逃得出去?”
“那他若根本不是什么读书人呢?”
“他不也没说过他有功名吗?”
由于识字率的问题存在,陈凯便有了天生的优势,再加上其人能言善辩,也曾引经据典,更是对那个少年开蒙的说法有所印证。此时此刻,郑成功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洪旭和陈豹对视了一眼,也立刻对郑成功的看法表示了认同。至于下属该做的事情,自也是要做的,无论是防备,还是其他的什么。
事实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郑芝龙背叛隆武皇帝降清,郑成功却在南澳偏僻之地起兵反清,虽然从陈豹手里继承了郑芝龙的些许实力,又是伯爵之身,但是他的身份决定了士大夫中看好满清的不愿意为这么个“不识时务”的抗清之辈效力,愿意为明廷效忠的也未必看得上这么个叛徒之子。
说句明白话,现在的郑成功,最是尴尬的时候,在世人眼里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此间能有个读书人慕名来投,已是莫大的喜事,哪还有心思挑挑拣拣的。当然,就算是想要挑挑拣拣,他也须得有那个到万里之外的山西去调查的能耐才行。
这件事情就暂且这么决定了,大堂里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陈凯到来之前。去岁郑芝龙降清,为端重亲王博洛掳走,但是郑成功托庇于郑鸿逵,摆脱了郑芝龙的掌控。此后数月,郑成功一直在南澳岛上练兵,到了昨天,大抵是清廷得到了切实消息,所以派人到此送了一份劝降的书信过来。
清廷的话里话外,无非是拿郑芝龙作为要挟,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虽说郑芝龙降清时郑成功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是当清廷真的如此施为,他也免不了要在这痛苦中进行新一轮的抉择。
这是近期郑成功所部最重要的事情,他们昨夜便商议良久,最后却也没能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来。此番在虎节堂中,原本还是在商议此事,后来还是被陈凯的到来打断了一下,或许于他们而言,亦是缓上一二,重新整理思路的过程。
此时此刻,陈凯已经离开了这里,新的问题有了初步的应对,郑成功很快就发现了,那本来还让他挠头不已的老问题,似乎也真的迎刃而解了。
谈过了陈凯的安置,郑成功派人唤来了福建巡抚衙门的那个使者。当着使者的面,在案上写起了回书。只是此处并非是正常答复的行文模式,郑成功却是当即做了一首诗出来,借此来坦明心志。
“天以艰危付吾俦,一心一德赋同仇。最怜忠孝两难尽,每忆庭闱涕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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