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火,无情地炙烤着书房外的几棵皂荚树,这是苏州常熟县内的钱宅,充满书香气的书房里面,一位头发花白的长髯老者,端坐着翻看《蘼芜君评红楼梦》,不时微笑点头:“这书中的薛宝钗,可谓第一号阴险之人。”
“噢?”钱谦益道:“孟阳兄,何以见得?我看起来,蘅芜君薛宝钗,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办事老成练达,帮史湘云开螃蟹宴、开解林黛玉,尤其那两句咏螃蟹的诗,‘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不失杜工部之遗风。宝钗若是嫁人为妻,必是贤妻。”
“不然,牧斋就不见薛宝钗结交袭人?还让莺儿她娘亲近茗烟他娘?用意不言而喻,可谓心机深沉,藏而不露。”老者摇头道。
钱谦益笑笑,反问:“倘若薛宝钗在你眼前,你如何?”
古稀老者毫不犹豫地道:“妻之。”
“哈哈哈!”钱谦益仰天大笑:“可见薛宝钗,是我等士大夫,三媒六聘的首选呐。”
老者放下书本,他虽然年纪大,对钱谦益却很恭敬,启齿道:“牧斋,这位写书的作者,与蘼芜君很亲近么?”
“此事我也不大清楚,但蘼芜君肯为他作评本,应该不止泛泛之交。”钱谦益摇摇头,他虽然和柳如是泛舟西湖过,但是并未深谈,这种事情对钱谦益来说,不过是一件消遣罢了,尽管那时他对柳如是观感不错,却还没发展到彼此爱恋的程度,柳如是的朋友、老情人太多了,故而钱谦益对杨川也没有什么醋意。
而这个古稀老者却是不同,他一直竖直耳朵听钱谦益的回答,听到此话,脸色很不好看。
这位七十五岁、表字孟阳的老人,名叫程嘉燧,程嘉燧是安徽休宁人,但他一生大部分在苏州嘉定度过,因为屡试不中,专攻诗文。三十岁被公认为当时颇有成就的诗人,与钱谦益交好。
谢三宾任嘉定知县的时候,刊刻了程嘉燧、唐时升、娄坚的诗集,他们三人并称“练川三老”,在江南颇有名气。
柳如是和程嘉燧是朋友,也只把他当朋友,但是,程嘉燧暗恋柳如是多年,一厢情愿地视柳如是为私人物品。
程嘉燧心里一急,开口道:“牧斋,听说你和董小宛出游了,没想到又返了回来,苏州城天下富贵之处,不如我们游游虎丘?走走市集?且再过数月,又到了秋税之时,也该见见黄巡抚,士大夫是国家元气,不可伤了。”
当时晚明士绅收受土地,坐拥豪宅、田地,通过诡寄、飞洒、影射等花样百出的手段,并不需要交什么税收,钱谦益也赞同,动了士绅,那就是动了国家元气,想来黄希宪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在被温体仁、周延儒逐出朝廷之后,温体仁还对他赶尽杀绝,撺掇一位钱谦益同乡的师爷张汉儒写状子告他,张汉儒不愧师爷出身,钱谦益又被逮捕入狱,后来无罪释放,虽然温体仁已经死了,但钱谦益也老了,天启崇祯两朝,都不得志。
那个时候,应天巡抚张国维、御史路振飞就上奏折为他洗刷冤屈,钱谦益在本地还是名望很大,人称宗伯、虞山先生,与龚鼎孳、吴梅村并列为江左三大家,是东林领袖。
既然仕途不得志,无论游山还是玩水,都无可无不可了,钱谦益点了点头,程嘉燧笑哈哈道:“顺便也叫上那位杨川,我想见识见识,何人有如此高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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