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在身后锤了一下我的脑门儿,厉声斥责,“发什么呆呐?还不快给淑妃娘娘请安?”

我抬起头,面前的娘娘是一个极其端庄美丽的女子,我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却还是被惊艳得目瞪口呆忘了礼数。

“啪”公公对着我的脑袋又是一下。我抱着头,用力地抿着嘴忍住不哭,如今想想,当时的样子一定是极有趣的。娘娘浅笑两声,伸手将我拉到怀里,轻轻替我揉拭隐隐作痛的地方,轻轻责备起公公,“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公公何必如此动怒呢。”

说罢,她蹲下身子,替我抹了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孩子,你是谁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真的是让人不知不觉想要亲近。我不记得当时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发呆了多久,直到公公在我身后咳嗽两声,我才想起来回话。

“启禀娘娘,我是礼部侍郎江秋燕的三子江子墨,刚满七岁。”我还是不曾下跪,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为礼部的孩子却这么不知礼数,这要是被哪个嘴碎的告诉了父亲可少不了一顿毒打。

淑妃娘娘面露忧色,爱抚地拍了拍我的头,“你母亲上官夫人刚刚病逝不久,父亲又是朝中要员,真是可怜了你们这些孩子了。”我感到发间似乎一瞬间瘙痒,抬头看,刚好一滴眼泪打在我的脸上。

见我抬头看她,淑妃娘娘赶忙擦拭了泪水,挤出一个微笑,将我抱起来,“子墨以后得空可以经常来我这边玩儿,这边还有个小弟弟陪你。”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我往里面的房间走。

当时的我看着眼前依旧在咿呀学语的小皇子,内心的失落和抵触寻常人可能永远体会不到。虽然彼时的我不过新满七周岁,不过在小孩子的心目中,一岁就足以形成代沟,如此算来的话,我是他曾曾曾曾祖父级别的了!

想到这些,一时憋不住想笑。一见我笑,小皇子先是瞪大眼睛傻傻看着我,继而跟着一起傻笑起来,边笑边挥舞着手里的《三字经》,后来,淑妃娘娘跟我说,那是小皇子昨日抓周的东西,这都一天了,就是不肯撒手。

我当年抓周抓的是女工,后来家里上了年纪的下人跟我说,爹看到的时候气得病了几日,看我的名字大家就该能猜出来,家里是多希望我抓到文房四宝呀。我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人生头几年都被家里人拿来当姑娘养了!不过父亲还是坚持让我读书,甚至动用了一些官场上的手段让我进了国子监做了陪读的书童。最当信仰抓周礼的父亲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却最坚决地与之背道而驰,“你们不懂,这叫人定胜天!”他总是这么回敬别人的质疑。

然而,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就比如这一次。昨天下晚课,先生把我们伴读书童叫过去,说是有个陪皇子读书的体面活儿,有没有哪位世家小哥愿意去的。我和兄长江子宣本是陪着四皇子读书的书童,众皇子里也就他一人是双人陪读,所以没什么意外就是我与他二人选其一了。

兄长比我大几岁,心智和心机都胜我不少,自然是猜到了些什么,看起来无比大方地将这个荣耀“让与”我。先生转过头问我的意思,我当时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明明是第二声却被现场所有人默认成了第四声。于是先生立刻回公公,江秋燕三公子江子墨欣然应允,态度坚毅,定当不辱使命!

其后过了许多年,我与当日先生闲聊,他承认那日是故意听错,因为想下个早课!正是因为先生当日的指“嗯?”为“嗯!”,我被选中做了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皇子的陪读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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