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山,磨山村,大雨如注。

一堵山石、断砖、木柴撘成的矮墙,围成四四方方一座小院,院子里满是泥泞。

院落里一座土墙草房,房顶上的茅草被风雨掀开吹走,雨水透过草顶,檐下的土墙上水流如注。

草房旁一株老榆树下,寡妇彭大珍冒着大雨,披头散发跪在泥水里,死死拖住一个壮汉的腿,嚎哭哀求:“莫家大侄子,你把芦花鸡拿走,留下点钱给我家锐儿看病,侄子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报答……”

那汉子一脸横肉,穿着黑布褂子,浑身也是淋得落汤鸡一般,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彭婆子,给老子放手!你家小杂种命贱,死不了!”

“彭婆子,你他妈的学会碰瓷了!老子就是扇了那小杂种一耳光,要个屁的医药费!”榆树下,还站着另一个汉子。那人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黑肉,头顶光秃,却是一脸的络腮胡子,面露凶光,手里拎着一只芦花鸡,指着女人破口大骂。

被拖住腿的汉子愈发嚣张:“彭婆子,你他妈的讹谁呢!铁砂林孝和的孙子连他娘的一记耳光都吃不消!”

“林孝和那老杂种早就死了,留下个没用的鳖孙,哈哈哈哈……”秃头抱着芦花鸡仰天狂笑,雨水扫进了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飞起一脚踢在那女人的腰眼上:“你他妈的害老子淋雨,还不放手,信不信老子一脚踢死你!”

女人滚在泥水中,浑身上下成了个泥人,双手却是拖着那汉子的腿,任凭打骂,死也不肯放手。

寡妇彭大珍三十九岁,城里不到四十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婆子”二字连在一起。而三十九岁的彭大珍,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佝偻矮小的身躯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即便称呼她老太婆,也不为过。

自从十五年前丈夫林墨艮出走,彭大珍一个女人拖着的三个丫头、一个小子,勉强撑着林家这个小门小户,早已是心力交瘁,未老先衰!

林家没有能顶门的男人,是磨山村最为穷弱的一户!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得罪。受人欺辱,彭大珍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次,欺上门来的,是远近有名的干人——莫家兄弟。

“干人”是南方的说法,在北方,就叫二流子,或者痞子。

“干人”上无老、下无小,中间无老婆,一人吃饱全家无忧,这种人如果仅仅是游手好闲,倒也人畜无害。可若是心生歹念,那就成了公害。

莫家兄弟这一对干人就是莫山村的公害。兄弟俩不事产业,专门偷鸡摸狗。这一对“干人”却也有些眼色,不敢惹刘前进这类拳脚硬朗的猎户,更不敢惹董四爷这样的高门大户,专捡孤老寡妇贫弱人家下手,山里人的话,就是“欺穷”。

莫大颇有些心机,莫二虎背熊腰,有一把力气,拳脚更是毒辣,也不知从哪里学来剪刀腿,极为阴毒。若是有人顶撞他们,莫大使个眼色,莫二就使出剪刀腿来,把对方的双腿,从髌骨处齐刷刷踢断。

打断腿比往死里打更歹毒!

打死了,一了百了。

可若是被人打断了腿,连带一家人跌入万丈深渊。

山民的生计,无非就是上山打猎下田种地,靠的都是两条腿,断了腿就是彻底失去了劳动力,一个壮劳力转眼成了个吃闲饭的废人。若是摊上个废人,一家人的生计立马急转直下。轻则家道败落,重则沦为乞丐。

村里不少人着了被这兄弟两人的毒手。每一次,警察把莫家兄弟抓进去,可他们没闹出人命,长则一两月,短则七八天,只得放出来。两兄弟回到村里肆意报复,变本加厉。久而久之,村里人害怕莫二的剪刀腿,无人敢惹这两兄弟。被他们抢夺了财物,也只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

今天这一对干人盯上了林家的鸡窝,趁着大雨翻过院墙。大白天偷鸡,其实就是明抢,明摆着是欺负林家无人!

彭大珍和大丫头林霞正在厨房烧火做饭,眼睁睁看着两只公害进了院子,知道惹不起,不敢言语,低头装作没看见。莫家兄弟来到鸡窝前拽起一只芦花鸡就走,那芦花鸡啼叫起来,反倒是把彭大珍和大丫头吓得低头躲避。

莫家兄弟得手后,也懒得翻院墙,拎着鸡大摇大摆从院门出去。

自古贼入良家,进退都是翻墙钻洞,莫家兄弟公然走正门,完全没把林家放在眼里。

偏巧,林家小儿子林锐放暑假回来,正好到了院门外,与莫家兄弟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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