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说大型放在今日也就是个小作坊，可九五年潮湿小镇什么娱乐也没有，就干瘪瘪一条马路，黄二上班的国企处于潮湿小镇的黄金地段，四开的铺面卖五金家电了，还余了两间作为修理部，修理部不必要那么大完全可以搬到楼上去，铺面就空起来，问单位上谁要出来做生意，可以低价出租，如今看起来天大的便宜当时是没有人捡的，一来当时镇上的人大都是按月领工资，要么在农村种地，没几个人做生意，二来做生意的有点儿被人瞧不上，没人愿意放弃旱涝保收的工资铁饭碗而停薪留职去冒风险，所以黄二和黄六双双停薪留职出来得到租金低廉的铺面，再去黄大的银行由黄大贷款出来，开卡拉OK的过程极其顺利。

文二代与黄二的新经理是关系融洽的战友，两人有商有量的把铺面交接了，并装修一下办好，文三代还记得第一次去卡拉OK的情景，到处都非常的新奇，可以唱歌的话筒，红红绿绿的灯光，到处垂钓下来的假花，小小的包厢，高档的音响设备，小碟子装着美味的小零食，小镇孩子能想象到的所有场景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卡拉OK一开张，场场爆满，小镇的老百姓压抑了多年的娱乐细胞一并释放出来，来唱啊来跳啊来消费啊！卡拉OK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钱又流水似的滑向文二代夫妇和幼弟黄六，好景不长，经营不过两月，许是文二代就没有发财的命吧，黄四眼热插了进来。以前黄四还小的时候，要用钱，跟二姐夫文二代说一句，就可以去大客车上收一天票揣到自己兜里，一天一百多块呢，八六年一百多块能用很久，可如今黄四大了成家了，自己也有儿子，不甘于只接受别人的赠予，还想掌控一下，明明不关他事的卡拉OK，也想来分一杯羹，因黄六是半个老板又从来听他当亲哥的话，黄四白天上班晚上来管理，黄六一个字不敢说，只乖乖听四哥的，黄四管了几天看不惯文二代一副吆五喝六的老板样，开始撵“你回去明天不要来了，月底我把分红给你就行了。”文二代那个气啊，又不便跟小舅子闹起来，喝了一顿闷酒醉回家里哼哼唧唧了一晚上，文三代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被欺负，还怂的不敢据理力争，怕小舅子撒泼。

黄二对待外人犹如腊月的寒风，对待家人则是毫无原则的退让忍让，黄四黄六要干卡拉OK，她当姐的就出让了，也不盘算下自己的工资停薪留职没有，再失去卡拉OK的经营权岂不亏大了，未必没有算过，可是不可能跟亲弟弟争啊！文二代就没有那么容易谅解了，又不是他亲兄弟，气了月余，见分红也停了，白白给抢去一分钱见不着，文化人的架子端起总是跨不出那一步和小舅子撕闹，也办了停薪留职，在自己单位借了两万块出来创业。

文二代考察的项目是羊肉，因潮湿小镇的山羊肉质细嫩，烹饪方法兼具四川的麻辣鲜香，是镇上居民的顶级美味，他打算开一家专门烹饪羊肉的馆子，不是那种小作坊，首先规模一定要大过被小舅子抢夺去的卡拉OK才算赢，两万块可能不够，于是他邀约了他的另一位当兵时的战友出资一万合伙干。卡拉OK是两个铺面，他就租四个铺面的面积，乒乒乓乓一阵装修开张指日可待了，开业前夕，潮湿小镇搞起了刮刮乐彩票，文二代随手买了两百块的，可能是运气来了吧，竟然刮中了一台长安车，九五年可以卖四万块，妥妥的发大财，再也不用把对小舅子的怨气放在心上，连带小舅子也不用在意了。

文三代的老师从别处听到长安车的故事还特意找她去办公室问真假，她老实回答了，回到教室心跳很厉害，她还不曾见过那车，父亲中奖了，又是馆子开张，于是拉着朋友在潮湿小镇大摆宴席，她和母亲并没有多少机会参加，只老实呆家里，从旁人的口中感到父亲很了不起她很开心又崇拜。

黄二其实参与文二代的事的机会比文三代多，在文三代上学的时候她就会找寻一切机会接近文二代，像皇上的妃子为了留住皇上一样绞尽脑汁，但其实只有她一个妻子，文二代的运势冲天在她眼里越来越高高在上并且不可冒犯，但是别人不一定都这么看，文二代为了完整的得到长安车必然要完成一些手续，去税务部门上税，税后就会和一个买家达成交易，以四万元卖掉车辆，文二代不会开车，也没想过自己开，价格都谈好了，去上税却被工作人员告知了一个新的数字，比之前打听过的契税多收几百元，文二代不服气，和工作人员交流的过程中感到自己至高无上的尊严受到冒犯，在天大的傲气驱使下，“大爷不上税了不卖了就是大爷不差钱”，摆出一副这样的姿态给工作人员看后离开了税务局，把长安车丢给又一个战友开着玩儿，不再谈那桩事了，豪气十足，潮湿小镇再找不出这么任性的人。

支持文二代豪气的除了他的任性，还有羊肉馆的生意爆棚，钱大把大把的进账，一下就把单位资助开馆子的钱还上，长安车卖不卖是浮云，转眼冬天过去，冬去春来，吃羊肉的季节过去了，文二代做生意不长久的魔咒又来了。夏天太热羊肉吃了上火没有多少人吃，没生意矛盾就跟着来，文二代的战友做帐动了手脚，以保证他那份钱不会减少，只亏损了文二代，文二代无所谓，反正他家有钱他还有个车摆在那里没有卖，可是黄二是什么人？对待外人从来秋风扫落叶般不留情面，上次的客车生意她就准备接手的，因为怀孕生产坐月子抚养初生的孩子而错失了良机导致不亏不赚，今次不一样了，孩子大了，她可以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插手，于是她出面做了恶人提出查账，查出来文二代战友在账面上动的手脚，好言好语退股请走了丈夫的战友合伙变独资，然后去学了个当归竹荪鸡的炖法来要厨房普及下去，清汤的鸡肉吃了营养又食补，配上许多小菜，作为全镇规模最大的馆子，每个单位都来挂账吃饭，生意又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