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雪一片一片,如落英缤纷,轻舞飞扬。
雪在风中旋转。
雪是柔顺的,任凭风任性而粗暴地撕扯,于是便显出了无辜;像无从左右自己命运的精灵,颠沛于红尘,无可挽回地奔向沉沦。
苏菲疲惫地望向天空。浓云如盖,笼罩四野。天空下的世界灰扑扑的,遥远而疏离;于她如同隔着一块蒙尘的毛边玻璃,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和形态,不真实也不可信。
雪落在了脸上,是一个接一个的吻,凉飕飕、冷浸浸,针扎一般,带来些微的疼痛和麻木。疼痛是暂时的,而麻木却是持久的。她的头垂了下来,似乎失去了知觉。
他们把她绑在了一棵柳树下。雪地茫茫,暴行的痕迹被逐渐掩盖,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其实,一切正在发生。
那群邪恶的儿童被高瘦的老者赶去了一边,矮胖的少年从褡裢中取出硫磺硝石,绕着那棵柳树一路抛洒,在雪地上滑下一个正圆。紧跟着又掏出一堆香烛和一个铜炉,摆放齐整,手中的竹竿指向东方,上下比划,嘴里念念有词。
老者缩着脖子在一旁冷眼旁观,等他师兄手收手住口,这才上前两步,搓着手道:“杀个爱奴恁多事,要我说,手起刀落,完事后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鬼大爷知道。”
少年觑了老者一眼,冷冷地道:“师弟倒是说得轻巧。虽说爱奴除了媚惑世人没别的本事,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她谈何容易。爱奴并非天生天成,师弟可知她们的来历?”
老者谄媚道:“师兄不说,为弟的还真不知道。师兄不吝赐教的话,小老儿愿闻其祥。”
少年把竹竿插进了雪地,咳嗽了一声道:“世间爱奴原本都是凡人,跟你我一样,只是走了大运,碰巧被灵界的仙人选中。不同之处在于,你我走修仙一途,而爱奴则是由东澨王亲自点化而来。”
老者奇道:“如何个点化之法?”
少年道:“便跟咱们祖师爷爷点化灵童一般。”
老者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爱奴体内有东澨王的气血?”
少年道:“正是。”
老者面露难色道:“如此说来,爱奴与东澨王气血相通,魂灵相应,咱们要是杀了她,东澨王迟早总会知道的。这,这这……这可难办了……”
少年冷眼一翻道:“咱们这次出山,祖师爷爷早已料到有可能与东澨王的门人产生嫌隙,所以提前教了我一个应对的法儿。七窍归心,东澨王的气血盘营在爱奴心间,待我封了这贱婢的七窍,用磨心术把她的心肝化了水儿,那灵气儿被封了出路,失了植根之所,自然便灭了,任东澨王天大的能耐,也休想算出是咱们下的手。”
老者啧啧称叹道:“祖师爷爷未卜先知,神威大能,巨细事靡统统在他的计划之中。师兄天资聪慧,受得祖师爷爷亲授法门,实非我等庸常之辈可比。但愿有一日,小老儿也能交上这般好运,能得祖师爷爷真传,小老儿便粉身碎骨也是值了。”
少年傲然一笑道:“同辈之中,数你这张嘴最会说话。你放心,祖师爷爷明察秋毫,谁心诚体勤,他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时候到了,少不了你的好处。”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废话不多说,你带童儿们先行散去,守住此处入口,我作法之时万万不可有任何惊扰,切记切记!”
“遵命!”
那老者一声唿哨,手中竹竿冲身后的孩子们一挥,刚才还暴戾成性的小小孩童顿时像绵羊一样听话地随他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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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老一少的对话,苏菲听得十分清楚。他们道出了她的由来——她一生中保守的最大的秘密。
是的,她曾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像一棵不被注意的野草生长在偏僻而穷困的乡村。她的童年是一系列不堪回首的苦难,直到有一天一个有着皂色长发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袍,她看不清她的脸,那个女人的脸隐藏在傍晚昏黄的光线背后。女人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因为每一个人都讨厌她恨她,她的父亲打骂她,同村的男孩捉弄她,而女孩们也总是嘲笑她,就连她的母亲——最疼爱她的母亲——生气的时候也骂她是个讨债的丑八怪。
女人问她想不想让每个男人都喜欢她爱慕她,让每个女人都羡慕她嫉妒她?她当然想,她想让那些她所痛恨的男人心碎,让那些她所憎恶的女人发狂,所有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她都要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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