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钊被他抢了要说的话,一时语塞。
看着负气的海公子,他知道,自己必须开诚布公:“从云,刘悯心机深沉、行事歹毒;陛下为了仁孝,只能隐忍退让。我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不得不——舍弃一切。”韩牧钊将“舍弃一切”加重了语气。
海从云看着他,低声问道:“你的心里,只有仇恨吗?”
韩牧钊轻声回道:“义父离开,”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便只剩下一副报仇的躯骨。”
海公子知道牧钊父子的感情,他用此又劝道:“如果你为了报仇而丢掉性命,曹大人会欣慰还是心安?”
韩牧钊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义父一定了解,为了让我缓解痛苦,这是唯一的方法。”
海公子目光微沉,看来,没有切实的办法是无法劝服牧钊的。
“那么,”沉思片刻,海公子抬起头看向韩牧钊,“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不相信刘悯的污行秽迹毫无破绽,只是他隐藏至深而已。”
“刘悯的谨慎,你应该查得一二。”
“是。一年来,我和宅里的侍卫轮流在刘府外围查看,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而他的府内却一直无法探入,但今日一见,却是出乎意料的质朴。”
韩牧钊继续道:“他从不结党,却广交朝廷内外;他从不营私,姻亲许家却产业无数。而他如何筹划运作这一切,却不着痕迹。今日,刘晟远一招制敌,可见他每日定是磨砥刻厉;而刘府之内,必然是高手能人林林济济,才让刘家无论在明堂还是在暗道都这般风雨不透。”
海公子声音低沉,却仍不放弃:“我们一直没有适当的人选打入其内。”
韩牧钊停顿片刻,回应道:“我有两个暗探已经为此牺牲。”
海公子吃惊道:“你派人进过刘府?”
“是。正是他们传出傅进德与刘悯有关的消息。”
“果然是你爆破了雄州城墙。”
“是。而且,我也顺便训练暗探,避免再有伤亡发生。”
“他们查得消息——却被发现了?”
韩牧钊点点头,沉重地说道:“通过刘悯对我的试探,可以得知,他们没有供出任何事。”
海公子黯然深叹,他们在暗牢中所受拷问的惨烈可想而之。
韩牧钊看着海公子,等待他的放弃。
海公子无视这种等待,他感慨地低声道:“没想到,你远在安肃,却已经做了这么多。”
“你也辛苦了。”韩牧钊仍在等待他能考虑自身的情况,有所衡量。
思索片刻,海公子换了一个坐姿,迎上韩牧钊期待的目光,却又是一个提议:“刘家对武人暗探戒备森严,但是,对于儒生雅士却礼遇有加。我们可以投其所好,训练、安插这样的人。”
韩牧钊沉静地回应道:“一个文人士子,具有足以吸引刘家青睐的高才博学,却不考功名;而如果不幸面对酷刑,又可以忠贞不二、视死如归;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脱离纸上的大道理,见微知著、聪识明辨。”
韩牧钊看向海公子:“你认为,世上可能存在这样的人吗?”
海公子默然。
韩牧钊继续道:“而且,他要与刘家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心甘情愿地做我们的侦谍呢?”
见海公子心中此念渐沉,韩牧钊不再等待他主动提出离开,注视着他言道:“从云,我在泉州设有海运商庄,待尘埃落定后,所有人都会在那儿会和。你替我先行打理。”
海公子微垂眉眼,牧钊已做了如此周全的安排,看来,他的决绝之心已定,无人可以劝服。他要成全隐忍的陛下、他要安顿好可以全身而退的自己,然后——去拼命!
海公子心中有些悲凉、有些害怕。他担心自己阻拦不了牧钊的“拼命”。但是,他又怎么能放任牧钊去送死?!
他抬起目光,盯着韩牧钊,单手抓起书案边的物品,好似号令在手地说:“这是我的事,你最好躲一躲。”
韩牧钊看着稚气的海公子,没有笑容。风暴即至,他必须狠下心肠。
刘悯书房。
刘晟远向一直等待结果的父亲报告:“父亲,刺客直至断气,没有说话。”
刘悯早已收起面对宾客的和颜悦色,听到晟远的报告,他未感到意外,低沉地问道:“与上次的两个细作,是否有关联?”
“线索太少,两次都死扛到底。”
刘悯没有说话。
见父亲眉头紧蹙、深锁怒气,刘晟远不知该如何负起防卫不严的过错,他微低下头。
但是,刘悯却冷肃地向他分析道:“我刘家防卫严密,素有威名,谋划刺杀不会临时起意,刺客不可能选择等待侍卫的疏漏入府;府内也没有侍卫受袭,他便不是强攻而入。”
刘晟远见父亲极速平复,盛怒之下仍能睿智如常、没有责备,他心中稍安。听到父亲的分析,他不禁疑问道:“难道是相识之人引入?我们刘府竟然有人敢背主?!”
刘悯冷面问道:“事先已让各园管事默记了男子宾客的画像,这方面不会出问题吧?”
“是。而且,刺客身材健壮,也不可能扮成女子而不被识破。父亲,”他想起一个线索,“刺客的肠胃里只有谷物肉末,没有蔬果。”
“你的意思是——”刘悯思索道,“——他有可能一日前便已潜入,一直食用携带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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