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刚考上大学那会,报到那天拿着学院发给的文件袋和宿舍钥匙,沿着长廊挨个找宿舍的场景。从遥远的南方城市来到北京读书的我尚未褪去年少时的羞怯,费了半天功夫找到对应的宿舍时,站在宿舍门前,竟然没有勇气拿出钥匙开门。

隔壁寝室的门大敞开着,里面的哥们儿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从家乡谈到高考再讲到日全食和游戏,气氛热乎的很。然而我深吸一口气,掏出了钥匙,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门开开。

“兄弟你是这个宿舍的?”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张咧嘴笑着的脸。见我回头,他不好意思似的歪了歪脑袋挠了挠头发,伸出了手,“我也是这个宿舍的,我叫白陆,工院的。”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白的场景。

老白也算是我在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这家伙虽然长了张拾掇拾掇就很能吸引小姑娘的脸,心思却完全不在这方面。多亏了老白,我被拉着玩遍了当时流行的所有游戏,从网游到盗版单机,也混成了半个高手(但是显然在老白眼里我永远都是菜鸡)。不过我也借着游戏迈出了人际交往的第一步——宿舍最后一个到达的轩哥后来也成为了一起开黑打团的兄弟。

第一次一起下副本的时候,老白一个冲锋就进怪堆里大风车了,而我作为一个不熟练的牧师,愣是没奶上,没一会儿老白的兽人战士就哗哗躺尸了。随机排到的路人DPS默默退了队,我很是沮丧。

老白潇洒地从对面桌前起身,过来大力拍肩:“放心好了丁奅,这次是我失误。没奶就死的T算什么好T!等我装备起来了下次带着你拿脚过本!”

说这话的时候北京火烧一般的夕阳把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再后来我们有了轩哥作DPS,再后来我成了团里第一大奶,再后来流行起了英雄联盟,我们宿舍轮流五黑到熄灯,再后来我们又玩了基三,偶尔打点DOTA,再后来我们毕业了。但是游戏轮番换,我们三个基本上还是在一个队里,老白T,轩哥输出,我奶。

现在,老白死在了这里。

我愣愣地看着坐在马桶上的老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里。

卫生间暖黄的灯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地狱,映照在老白的脸上,一如当年那个北京的傍晚。

“没奶就死的T算什么好T!”

然而他一动不动,笑容凝固,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喷射上去的血迹,显然已经死了。

所有人像被震慑住了一般无法动弹。我强迫自己发出声响,哑着声音,不成语句:“白陆?”

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身边的轩哥颤抖着,一脚踏进了血泊中,似是要去拉老白起来,像是之前他说“马桶里都是血水”的时候那样。

鲁叔伸出胳膊拦住了他,“别动。”

轩哥没有再动,维持着一只脚迈出的姿势,僵硬地停在那里。大家在此刻被淹没在死寂的水面下,情绪停滞,大脑空白,连呼吸和心跳都似是停止。

然后仿佛有气泡咕嘟咕嘟从水底升起,啪地一声在水面上破裂。气泡接二连三地升起,引燃了不知名的火焰,死寂的水面顷刻间沸腾。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多少个声音在尖叫我已经分辨不出来,我只知道自己喊不出声。大家在一片尖叫中混乱着撤退,没有人愿意落单。我发现自己也跟着跑了起来,跑了没两步就撞进了前面的人堆里:大家都在大厅里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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