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家里过得很热闹,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有徐燕燕这个整日咿呀叫唤的不算女人的女人。

徐山不用去学校,家务也没他的事,整日就练字。

周淑芬见惯不怪,小姨直呼他小老头,石兰很惊奇。

石兰家里是地主成分,父母遭了很多罪,父亲没熬过运动,母亲常给她讲以前家里的讲究和传承。

她自己只念了小学,偶尔阅读家里收藏的诗词,常常幻想旧时代悠然自得,剪纸西窗的书生与小姐画面。

因此她特喜欢凑在桌边看徐山写字,看这孩子神情淡然,浑然物外,一笔一划,一个个钢筋铁骨的字跃然纸上。

偶尔徐山从书法中醒来,看她迷人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夸张的崇拜表情,心里也有几分得意,想,也是条件不够,不然请了这位美丽的准舅妈研墨,红袖添香,肯定别有趣味。

早晨,冬日阳光正好。石兰自然地帮将桌子搬到院子,铺了纸张。

徐山走近,道:“笔墨伺候。”

石兰于是递给他毛笔,道:“老爷请用。”

二人相视一笑,有些亲密默契的感觉。

这时徐山二哥徐名远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大叫道:“三儿,三儿,你考了第一名,全乡第一名呢!”

闻讯出来的周淑芬喜不自禁,接过老二手里的纸张,原来是一张奖状,转头看着儿子,有些痴了。

石兰爱怜地揉着徐山头,道:“姐,我家山儿不错的,放了古代,那是状元的料。”

徐山真没将这当回事,从兜里掏了一颗水果糖给小屁孩,对方正满眼艳羡地望着他,干巴巴地道:“三儿,我只考了及格,我妈要是揍我,你要给我作证哦,我上课认了真的。”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小姨在旁琢磨了半响,舔嘴道:“姐,是不是得奖励下三娃子呀,我听见下湾有人杀猪哩。”

周淑芬、石兰和徐山忍俊不禁,再次相视大笑,这只馋嘴的猫!于是小姨去买猪肉,舅妈带小妹,徐山再次开始练字。

不知怎么回事,按说获得回来后的第一个成就,心情应该轻松一些,字也应该更好一些,但徐山总觉得今日的字别扭。

柳公的字讲究硬朗有骨头,特点是瘦,徐山连写数篇,极不满意,他想到的形容是:瘦也应瘦得好看,如自己的外貌一样,骨架匀称,顶天立地。

而眼前的字,犹如瘦骨嶙峋的乞丐,猥琐,没有生气。

如此纠缠到午后,他将以前写的字拿来比较,感觉确实退步了,因此有些恼怒,要撕了今日写的字。

几个女人早就发现他有些不对,见他发气,石兰主动过来压下他的手,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徐山将这糟糕的变化说了,引得三人仔细对比,毫无发现,甚至小姨信誓旦旦地说,今天的字明明还要好些。

徐山讨了个没趣,反复思量,这事得问专家啊。

于是第二日石兰回家,他准备一起,想到外公那里问问。农村孩子走亲戚,父母一般不担心,周淑芬就嘱咐一句小心野狗,就放而任之。

小姨还要在家待一段时间,午饭后,石兰就牵了徐山出门。

一路她看仔细观察徐山,回忆自己每次见到这孩子的样子,突然发现,他很有主见,自律,隐约背负什么压力,不得不使劲向前奔跑的样。

她柔情顿生,感觉这孩子过得并不容易。

在最后一个山顶,她心底一动,拉了徐山疯跑,临到悬崖边,远眺山下绵延的水田,阳光拂面,冲徐山一笑,忽地将手在嘴边作了喇叭状,呜啦啦呜啦啦地大喊。

徐山看着她脸上绒毛被照的金黄,蓬松的头发在风中飘扬,笑颜如花,有些痴痴醉了,暗讨,舅妈真的与钟雏红好像,嗯,线条还要柔和些,还要漂亮些。

这一年,石兰十八岁,徐山六岁。

石兰将徐山送到外公家,依依不舍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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