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长年跑商帮,身子板很硬朗,但抱着小宝跑也是吃力得很,我也能清楚地听到他深重的喘息声,可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一个大姑娘翻过了赤凹引,竟然赶了十几里的山路都毫不停歇。
这条山路我走过,知道他是奔着平川镇去的,估摸着也是想在镇子里寻户人家往里一躲,任他皇帝老儿也找他不着。
他仗着一双大脚板甩开了拼命跑,将那身后的官兵拉开了近一里的路程,可这几人显然也是杠上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穷追不舍,加上山路泥泞,一步一个脚印,踪迹是半点也掩盖不了,是怎么甩都甩不掉这几个尾巴。
想必他也是懊恼不已,但我则是无暇他顾,只是紧紧地盯着身后十丈远的这团黑气。
这黑气晃晃悠悠的跟着我们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总之神神怪怪的,它既不近前也不远离,就这样挂在我们身后追着。
我这心里也是犯起了嘀咕:你这个鬼东西,你别追了不成吗!
就在这个当口,我就觉得身形一滞,感觉二叔好像是停下了脚步。我还以为二叔是累了想喘口气,可我一回头就看见前面黑夜里白花花的一片景象,顿时吃了一惊。
此时暴雨如注,眼前的是一片汪洋一般的河滩,我暗道,原来到了平川河了!
只是河面比往常宽了许多,往常的平川河也就一百来丈宽,可眼前的估摸着已经有一里了,只见白浪翻滚,水流湍急,河面上还不断地激起咆哮般的洪峰。
我心中暗叹:又发大水了!
今夜突降暴雨,黄豆大的冬雨滚滚而落,到此时已经有近三个时辰了!
这平川河乃是汀江的一道支流,沿路经过梁野深山,常常卷带泥石,到了平川镇一带河面渐宽,淤泥便沉积与此,官府平日里懒散也不打理,故而常有水患发生,只是此刻眼前的景象的太过惊人,比我十五岁那年遇到的那次洪水还要大呢!
可我一愣神,暗道不对!
这眼前的平川河是有……可平川桥哪去啦?
我借着昏暗的天光往前面仔细一看,方才看出端倪。
不远处的河道上隐约有十几个桥墩子,只冒了个头出来,那些激流不断地冲击在上面,激起一阵阵的浪花!
平川桥……竟然生生地被这洪水给冲垮了!
我二叔显然也是看傻了眼,他将小宝缓缓放下,眼神中满是焦虑的神情,要是没有桥,他们铁定要困在这里,等那些官兵追上,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就在我们万分焦虑的时候,不远处的河面上突然亮起一盏灯火,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可待我看清之后,顿时心中暗喜。
原来这是一条摆渡的渡船,上面挂着的羊皮灯笼在浓密的风雨中忽明忽暗,看样子想必有艄公正在摆渡。
这平川桥下有大清光绪五年修的的铁链索道,以前还没修平川桥的时候,十里八乡的百姓就要靠着索道带着渡船来过河,后来修了平川桥后,虽然一直留着索道,但听说渡船渐渐地就荒废了。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有艄公摆渡过来,这着实令我们欣喜若狂。
等了不到一刻钟,这渡船已经靠了岸边了,二叔带着小宝紧忙靠近渡船,我就听二叔顶着风雨拼命地喊:“有人吗?有人吗?”
这渡船摆稳了之后,就见一个艄公从船舱后面闪了出来,此人身材精瘦皮肤黝黑,张口就喊:“有人啊!怎么啦?您几位也要过河啊?”
二叔点了点头,冲着这艄公抱了一拳,说:“有劳这位大哥送我们过河,兄弟感激不尽!”
艄公摆了摆手,指着身后的平川河嚷道:“不行啊!这河里浪大,要过去实在凶险,你们还是等明天水缓了再过吧!”
二叔一听急了,指着渡船反问道:“您这大半夜的渡船过来,不就是要做生意嘛!怎么就不渡了呢?您要是嫌钱少可尽管开口!”
“我不做生意的……”艄公笑了笑,指了指二叔身后说:“今夜我老婆孩子从娘家回来困在这!我才冒险过来接她的!”
二叔和小宝顺着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个穿着斗篷的娘子,抱着孩子正在慢慢地淌水过来。
我见了可真是纳了闷了,怎么刚才就没看见这岸边还有别人呢,想必着是自己着急的时候没留意吧!
这黑脸艄公伸手将自家老婆拉了上去,二话不说拉起船篙就要离岸,二叔见了心里一急,紧忙上前按住渡船船板,哀求道:“大哥请慢!我们要马上过河,实在是生死攸关!还请大哥帮帮我们!”
“哦?”黑脸艄公手里一停,问道:“生死攸关?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叔抱拳说:“实不相瞒,我们身后有官兵追杀,若是我们留在此地,只怕性命不保!”
艄公一听笑了:“有官兵追杀?那我更不敢渡你们了!官兵我们可惹不起!”
二叔急忙解释道:“我是南门陆家的陆高远,并非恶人!”
“哦,南门陆相公,”艄公呐呐道:“我听说过……”
二叔见这艄公认得我们家的字号,面露一丝喜色,他指着小宝说:“那些官兵追杀这无辜的娘子,她娘已遭毒手!我们商帮恰巧遇到方才出手相救的!”
艄公叹道:“原来如此,我也恨这些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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