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的天气已经冷得让梁家庄的小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小溪边的垂柳早就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小溪边上的草地此刻也枯黄的让你黯然,北风呼呼的吹过,卷起满地的落叶纷撒在我和梁珀的身上。

我拍拍本就满是补丁的外衣,抖落北风馈赠的自然装饰,不禁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看同样是满身补丁的梁珀,尤其是左边袖口那个歪歪扭扭的蜈蚣边大补丁,又摇摇头。明明是一样的粗布麻衣,他总能穿出落魄王孙的气质,而我就像一个活脱脱的邻家土妞。如果我把这话说给爹爹听,他肯定会揉揉我的头发,告诉我,整个晋朝他家的静姝肯定是排位第一的美,若是有仙女,也该是我这个样子的。

诚然,我与仙女沾了那么一点边缘,可是这晋朝最美,我是万万不敢当,毕竟虽然我们家穷到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镜,我还是有仔细照过镜子的。我的眉眼虽说与娘亲多有相似,却还是没什么可臭美的地方。

想到还在与病床缠绵的爹爹,以及瘦弱的都可以被风吹走的娘亲,我不禁又叹了口气。自我想象中带着美人淡淡忧愁的美人回首,却刚好碰上梁珀举起一块石头砸向冰面。“噗通!啊!”噗通是石头砸到河底的声音,那声啊的惨叫,就是我这来不及美人回首后躲避水花的我的惨叫。

“梁珀!”我怒不可竭,眼瞅着自己这个冬天唯一一身棉衣遭到冰水洗礼,恨不得当场把他提起来丢到河里。然而,面对他这样搓着手,连连抱歉的君子模样,我又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是无心之失。只得悻悻的收起自己的脾气,蹲在他砸出的冰窟窿仔细的寻找鱼的存在。爹爹多天来一直食欲不振,今天好不容易看着精神头不错,他说想喝点鱼汤,我便拉了我这文弱的哥哥一起来捕鱼。

我手里拿着削尖了的竹竿,看着河里窈窕得可怜的的小猫鱼,仔细斟酌了下,还是把它们扎起来放进了鱼篓,回去给爹爹烧鱼汤。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赶紧扔下鱼篓进屋去看。娘亲细细的擦着爹爹头上冒出来的虚汗,一脸心疼,眼睛也冒出了泪花,像断线了的珠子淌个不停。我鼻子一酸,眼睛也紧跟着泛出了泪花。梁珀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先出去,我明白他是怕我这样让本就虚弱的爹爹更加难过,索性让我自己去外面哭个痛快,他留下来安慰娘亲和爹爹。

我微微吸一下发酸的鼻子,转身默默去了院子里的厨房,开始升火煮鱼汤。心里却不由自主悲痛欲绝。这个世上,让我第一次体会到父爱的他,就要这么早的离开我,让我怎能不悲痛。我总是想着一家四口未来可以一起永远和睦共享天伦,却让这样的现实打破我的希冀。

里屋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我听到哥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赶紧抽了下鼻涕,擦干自己的眼泪。可是红肿的眼睛谁也骗不了。哥哥一脸心疼的蹲在我身边,擦擦我还挂在脸上的泪珠,安慰我道:“姝儿,爹爹会没事的,你看你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么容易掉眼泪,村里的万郎中不是说了吗?熬过这个冬天就肯定没事了。”我顶着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抽泣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熬不过呢?娘亲怎么办,姝儿和哥哥怎么办?呜呜呜......”我说着又悲痛的哭起来,心里却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定没出息,好歹上辈子也是仙女,这样看不淡生死,还不如梁珀这个实打实的凡人。

哥哥看我哭的情真意切,也红了眼眶,抱住我因哭泣颤抖的肩膀,顺顺我的头发,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喃喃自语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爹爹喝过鱼汤,早早的就躺下休息了。那天晚上,我做了奇怪的梦,梦见爹爹跟我道别。还说很欢喜能有我这样一个下凡的仙女作女儿,还嘱托我照顾好娘亲,就消失在一片浓雾里,我哭着从梦里惊醒,踉跄着跑进爹爹的屋里,爹爹还在睡着,脸色看起来异常僵硬,惨白。我小心翼翼的试了下他的呼吸,触手处,皮肤冰凉,呼吸尽无,吓得我大哭起来。闻声赶来的梁珀和娘亲,看我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却仍是不可置信的亲自过来试了下爹爹呼吸,确认无疑后一阵目眩晕了过去。

草草的安葬了父亲,我和梁珀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调整母亲的情绪上。自从父亲走后,她整个人像失了魂魄,再也没见她笑过。身体一天天孱弱,到后来悲伤过度,竟然滴水不进。终于在那年冬末随父亲一起去了。

太康三年冬末,我和梁珀成了一对孤儿。

曾今啊,那个总是笑着闹着,唱着跳着欢快幸福的家,如今全是冰冰冷的沉默。

寒冬的夜里,我们像鸟巢里相互依偎的雏鸟抱团取暖。我冻的要命,高烧不醒,烧的胡言乱语,求他不要抛下我,得到他的许诺后,又凄凄惨惨的抱着他哭得昏天暗地。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