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和我之前想象的样子,差不很多,看起来颇平易近人,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吞吞的,面的疲惫不免让他的君王的气派和威严减弱了几分,显得有些过早的老态龙钟。
伴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夫人,这夫人就像一尊菩萨,她面若银盆,体态丰腴,面色沉静,雍容端庄,举手投足让人叹尽风华。
原来她就是臻夫人,当今魏王的姑姑,便是慕椋之前让我前去求助的人。这层身份,让我觉得她更亲切了,尤其是当她望过来,不经意露出的微笑,似母亲一般和善。
赵国几个王子也在,年纪颇小,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我看着那些稚气未脱的面孔,暗想君长秋该不会是他们其中一个吧,所以来来回回扫了很多遍,但我发现这几个孩子,看起来都很乖巧,从不多话,要不就是竖着耳朵听赵王说话,要不就是闷着头喝酒吃菜,偶尔附和一两句,也是诚惶诚恐。
这时苏煜举杯道,“赵王能以苍生为念,替百姓免去战乱之苦,此仁德之心,令人敬佩。大夫高瞻远瞩,赤胆忠心,实乃大王和社稷之福,煜之在此,敬二位一杯。”
慕椋便也道,“魏赵两国世代交好,互通良姻,多谢赵王能念及昔日唇齿之情,作如此厚礼送与我主,慕椋代魏王,先干为敬。”
赵王呵呵饮了几杯,道,“小事而已,既然是魏国大将军开的口,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他眯着眼睛朝臻夫人笑了笑。
臻夫人便开口道,“慕先生,谢谢你带来的家乡小食,我多年未尝乡味,差点就要忘了。”
慕椋道,“夫人尝了卷云酥了么?”
臻夫人点头笑道,“果然还是一样的味道,我猜是意隆斋的吧?”
慕椋道是,“知道夫人独爱祥隆斋的点心,不敢在别处购买。”
臻夫人满意地点头,“有心了。往后还望你多多照护大哥和琛儿了。”
慕椋道,“夫人放心。”
臻夫人转头对赵王道,“大王,不如现在把清愁姑娘带过来吧。你看他们,要是再不让见人的话,恐怕还要灌你酒呢。”
赵王哈哈大笑,爽快点头。
直到那一刻,我的头皮到心底,都在颤抖。我激动地看向慕椋,慕椋却悄悄地按住了我的手,他是要我,冷静。
紧张,令我的手心全是汗。我拼尽全力,让自己做到不动声色,暗里焦急等待。
可是,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带清愁现身。
我们纷纷开始疑惑,臻夫人不断说着稍安勿躁。我瞧见赵王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这时一位侍者急匆匆跑了进来,附在赵王耳边,神色慌张说了几句话。只见赵王的身子顿时脸色煞白,眼睛瞪得像银铃一般大,捂着胸口低吼道,“这个逆子!”
他话音刚落,底下几个王子纷纷伏地拜倒,“父王息怒!”
臻夫人欲问详情,刚转头,便被一声雷鸣般的问候给打断了。
声音从门外传来,待所有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戎装打扮,手按长剑的男子疾风一般奔至赵王面前,已经跪下,“儿臣给父王请安!”
他从我面前冲过的时候,我认出他就是白天在流觞园见到的那个人。此刻,他的眼睛,自带锋利的寒光,令人不敢直视。
“长秋,你,怎么这幅打扮呢?”
臻夫人责备道。
赵王见到他,气急败坏质问道,“你私自把人带走,究竟要干什么?我早就告诉你,这件事你不准插手,给我下去!”
他是君长秋?
这才是君长秋!那一刻,慕椋和苏煜皆沉默了。
君长秋淡定回道,“父王三思!”
“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快把人给我带过来,我便饶了你。”赵王连连摆手,有些不耐烦,但是气已经消了大半了。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深,并没有因他一时的过错而大加责备,像个寻常的老父亲一样宽容。
“父王,”君长秋缓缓起身,往四周巡视了一圈,指着座各人,道,“您身边也就只剩下这些脑满肥肠的人了,整日间只会阿谀奉承,一味教唆主子软弱退让!”
顿时,席间窸窸窣窣,各种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对着君长秋指指点点,脸忿忿不平又不敢大声反驳。
“今天,我就要趁着这大好机会,替父王除去朝廷的蛀虫,祸害!”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光如雷电一般从眼前闪过,登时,只听到一声短促的“嗯哼”,坐在我右边的那人一头栽倒在地,只见胸口一片殷红,已无任何气息。
在宴请他国来使的宴会,当着他父王的面杀他的政敌,这个君长秋,手段果然与众不同。
整个大殿顿时弥漫了惊恐不安的气息。
赵王把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从座位慢慢起来,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脸布满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你疯了不成?”
面对赵王的诘责,君长秋似乎还余怒未消,又朝剩下的人搜索了一番,才转头去,当做没发生什么一样,平静道,“父王明鉴!梁中射,私受别国财物,充做他人说客,日夜费尽心思蛊惑君王。父王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难道不是此人之功?卖主求荣之徒,死不足惜。”
“这,”赵王底气不足,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我不禁想,君长秋口中的他人是慕椋还是苏煜啊?不管怎样,我还是为林老捏了一把汗,像君长秋这样冷的人,怎么会容得下一向与他意见相左的林大人呢?
果然,只见君长秋提着那还淌着血的剑朝对面的林老走了过去。
“林大人,你自然不是那等宵小之徒,我知道。但是赵国也不再需要你那一套苟且偷安的言论了。你这一生为赵国殚精竭虑,我当然不能为难你。宫外已经备好车马,即日便可送你回乡。”
还好,只是逼他辞官。
可是林老并不买账,双手一抱,道,“殿下不要性急,大王还没下旨呢!我只听命于大王一人,不知殿下,现今听命于谁?”
众人纷纷点头,翘首期盼赵王能在这个时候说句“公道话”。
然而,赵王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梁中射横死的悲伤里,硬是半晌没说话。
我觉得,他不是为死了的人悲伤,而是被活着的人震慑住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发了话,却那么苍白无力,“长秋,你带剑入殿,已是不合规矩。你胡闹够了!”
“秦朗,秦朗在哪里?把长秋殿下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再踏入南熙殿一步。”
赵王连喊了几声,便又有一位戎装统领跑了进来,此人比君长秋长些年岁,也更显得威武严肃。
然而他却停在了君长秋的身旁,先拜了他,然后再拜了赵王,可,尽管赵王再三吩咐,他也迟迟没有动手,而是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
赵王便再喊了副统领,结果也是一样。里里外外,没有人听他的了。
忽然臻夫人忍不住问道,“长秋,秦朗,你们要逼宫吗?”
赵王露出难以遮掩的尴尬和无奈,可怜巴巴地等着长秋的回答。
“长秋殿下,你这是大逆不道,是要受天下百姓唾骂的!”林老冲了来,义正言辞地指责他。
有人悄悄拉了林老的袖子,大概是怕他惹怒了君长秋,落得和梁中射一样的下场吧。
君长秋却只是皱了皱眉,轻描淡写道,“你要是再说一句,马车就不给你了,请你走路回乡。”
林老顿时气得胡须乱颤。
赵王仍无话可说,开始摇头叹气。
君长秋忽然道,“父王,不管是你还是我做这个赵王,赵国还是我们君家的。”
“禅位诏书我已拟好了,您盖章吧。”
他捧着这诏书来到赵王面前,态度强硬而诚恳。
此言一出,整个南熙殿一片哗然。我们三个,当即面面相觑,太出乎意料了!
“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这天下迟早也是你的,你急什么?”赵王看着儿子手中的诏书,毫无招教的能力,几乎央求道,
“你听父王一句,不要让赵国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
“您的太平美梦该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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