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多少个长毛?”红黑布鞋的小脚女人问道。
“五六百个。”
“这么多?”正一媳妇儿惊讶地提起嗓子。
“怕什么?”瘦长庄稼汉露出得意的表情,“村子围墙高,还有好些个炮楼,村里人都藏得可严实了,长毛都看不见人,只有我们能看见他们。长毛打我们是从下往上打,我们打他们是从上往下打,省事多了!”
“这个样子啊,那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咱们接着干手里的活儿……”鞋上绣着小花的小脚女人听庄稼汉说完,往手上喷了点唾沫,捻了捻手中的线,把线穿进针孔里。
几个小脚女人没人再理庄稼汉,庄稼汉自觉无趣,转身去逗一旁嬉闹的小孩儿。
“你们这样到处跑,小心长毛们把你们都捉去!”庄稼故意汉板着脸,“村外带头的大长毛说了,打进村后,就要把小孩儿全抓了杀了!如果抓住了臭小子,就要把***割了;如果抓住小女娃,就丢进河里,拿石头砸死!”庄稼汉说这话时,脸上五官夸张地挑动着,尤其是他眼睛上面稀疏的几根眉毛,一跳一跳的。
四个孩子停止你追我,我追你的打闹,他们窝在一起,坐在地上,睁着四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庄稼汉丰富的面部动作。庄稼汉见孩子们没一个面露胆怯,干咳几声,自言自语几句后,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一走,孩子们又热闹起来,小脚女人们边干手中的活儿,边拉家常。
“快跑——快找地儿躲起来,长毛打进来了!长毛打进来了,快藏好——”一个个头儿矮小,脚上只穿着一只全粘着泥土的黑布鞋的光头庄稼汉跑到几个小脚女人面前,他穿着粗气,脑袋一圈全是汗水,衣领已湿了一半。
“看看你这样,还挺真!”鞋上有小花的小脚女人看矮个儿庄稼汉一眼,他的狼狈模样把她给逗笑了。
“我说就是真的!村口又来了好多长毛,李三儿他们已经抵不住了,你们快逃!有地窖的带着自己的孩子躲进地窖里!”矮个儿庄稼汉粗着脖子对几个小脚女人吼道,“还愣着干嘛,长毛说只要抓住大姑娘和小媳妇,统统玩儿够了再杀!”
小脚女人们呆愣在原地,相互看几眼,没有任何动作。
矮个儿庄稼汉见了,骂了句难听的话后,朝别处跑去。
“妈的,一群蠢死的老娘们儿!亏得老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送信,她倒还他娘的不信,死了活该,他妈的死了活该!”矮个儿庄稼汉边跑边骂骂咧咧。
几个小脚女人看了看矮个儿庄稼汉跑走的背影,准备接着做刚刚被打断的手中的活儿。她们才拿起针线,几声枪响就从不远处传来,吓得几个小脚女人立马丢下手里的东西,把自个儿的孩子扯到自己身边。
“翠英跳井了!翠英跳井了!”慌乱声越来越近。
“李家媳妇,你干嘛,你拿剪刀干嘛?”
听见越来越近的叫喊声,几个小脚女人乱做一团。正一媳妇两只手,一手扯一个小孩儿往一间门前堆着不少柴禾的小房子里跑。另两个小脚女人在慌乱中匆忙拉着各自的孩子往两个方向跑了。
看样子,情况很紧张。楚歌觉得眼前正上演逃命大战。
正一媳妇扯着两个孩子到一灶台前。
“等会儿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出来,知道吗!”正一媳妇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扒开灶台一旁一大堆干稻草,稻草下面有个带着拉环的木板,正一媳妇赶忙拉开木板,让两个孩子钻进去。
“娘——”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带着哭腔地冲正一媳妇伸出双手。
“快进去!”正一媳妇一把打掉小女孩儿的手,“听娘的话,和佩法好好待在里面,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正一媳妇忙把两个孩子往木板下的土洞里推。
佩法……这小男孩儿是小时候的佩法老人。
楚歌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就像看电视息屏了一样。
黑暗中,小声的呜咽声刚响起就被一个堵住了。
“别出声,听你娘的话!”一个颤抖着的童音小声说着。
话还没说完,一群男人的吵闹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脚步声旁边有东西砸落在地的破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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