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依兰的眼睛,道:“万事都需要等待时机,我的法子,只靠我自己也无甚用处,关键的关键,还在于子珩,和你的沈郎。如今最要紧的,是要让你们见着了才好。”依兰把手握在我的手上,眼中光亮盈盈道:“灵儿,我信你。”我听着她说亦是笑了笑,复又开口道:“可是兰儿,我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只是想着,情之如此,总要尽了人事才好。”

她忽然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对我行礼,我赶忙拉住她,道:“我们姐妹的情谊,自是不必说甚么谢,这红尘三千,能遇着一个知己,不容易。”

她闻言眼中有感激神色,本能地抬起头看我。我们四目交汇时,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来。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濡润,急促间转不过神来。

我拉了她的手到榻上坐下,道:“你可要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言放弃。”她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此后我绝不轻易放弃。”过了一会儿踌躇一下,又说:“灵儿,我知晓我们之间说谢字是见外,可我真的感激上苍,感激她能让我在莽莽红尘中,得遇于你。”

我与她并肩坐着,心里却想着,其实我本也不是什么有勇气的人,只是遇着情这个字,便不愿意轻言放弃,幼时读汤显祖的《牡丹亭》,书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者不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当时读着虽然觉得他的形容无甚夸大,却将情之一字深深烙印于心。

又或者,是因为当初曾经深深地失去过,方才觉得如今得到的可贵。

依兰坐于我的左边,斜斜倚在贵妃榻上,神色燃起了希望,如同三月里晨光乍现的濡软亮光。我知晓此时此刻我不用再说甚么话,有些东西自不必说,我们都懂。

只是如今听了这些,心里愈发念着他,又无比地感激冥冥之中他能到我身边来,更遑论,如今的我们,正是相谙静好,相协相护的好时光。

于是他回来的这一日,就教我心里愈发欣喜开来。

这一天,我醒来时天色才是微明。我独自在绣床上躺着。想着昨日兮若与我说:公子今日便要回来了,姑娘日思夜想的,可算是实现了。心里逡巡着他要回来的消息,到了夜半时分依旧还清醒着,又坐起来托了腮帮看着妆台,只想着今日要拿了甚么样的装扮见他才好。

想着想着更是无法入睡,索性起来梳了发髻描了妆容,挑了一件淡粉色绅衣裹身,外面罩上梨花色纱衣,领子处用回文绣绣了梅花,稍稍侧过去就能看到线条优美的颈项和微微凹下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色流动轻泻于地,衣摆下面密密绣了竹叶来,走起来如风摆柳,使得步态愈加恬静温润,三千青丝又只是用发带束起,头插青玉兰花簪,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因着他要回来,双颊又染上了若隐若现的烟霞色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觉得小家碧玉起来。

听着门外渐渐有了动静,我调皮心思动起来,连忙上了绣床,将海棠花苏绣凉被覆在身上,又放下了梨花帐子,拿碧月挽银钩勾起来,身子朝着里面,做出装睡的样子来。又听着门口越来越近地脚步声,心里更添高兴,直到听着芸儿说了一声“参见王爷”,几乎要笑出声来,又极力压着自己,只待着他走近。又听着他轻轻打开碧月挽银钩地声响,顿了一会儿方才起身,极快极快地揽上了他的颈子,看着他的时候,只见他眼里噙着盈盈笑意。

眼看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得逞,心里先前鼓囔囔的气球顿时瘪开来,又不服气说:“你怎么一点儿不惊讶呢?”他笑得风轻云淡,语气里带了一丝调笑,伏在我耳边,道:“知晓我回来,你怎得还会睡得如此安心呢?”我被他戳破了心事,脸上一时红起来,道:“知晓你要回来,我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你可要想了法子哄我,不然”,我转过身背对他,低声说道:“我便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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