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在伴随着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来到了。整个初三一班空前团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考卷上尽可能多写一些字。对于那些解不出来的物理题,很多人把知道的相关公式和定理也都一一列举出来,希望能因此而多得几分。第二天考化学时,教室里的暖气突然停了一个小时。很多同学只顾埋头写硫的众多化合价和配平各种反应,根本无暇穿大衣,因此等到考试结束时很多人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流鼻涕和打喷嚏症状。

第三天的英语考试令人焦虑,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在广播里对全年级同学宣读听力材料。它拖着长音念每一个词,还时常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让那些本来就分不太清M和N读音的同学更加紧张。最后一门课是语文,他们只要就“要不要扶老奶奶过马路”这个问题在印好的稿纸上写出至少五百个字,就解放了。在成绩出来之前,他们还可以利用上次谈判的约定继续使用那两个篮球筐。各种竞赛培训不到寒假不会开始,这意味着他们至少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好好放松。

“幸亏我把那本《初中物理重难点手册》在上个周末全都写完了,”静江激动地把围巾里外戴反了,不得不解开重新围,“我没想到真的考了‘用杠杆连动推小车’的问题!”

静江在考试之后喜欢把数理化三科的问题和周围同学对一遍答案,艾晓伦非常讨厌她这种做法,迅速拉着彭朋走出教室。静江在对完答案之后,下楼来到操场找她们。三个人一起趴在场边的白色围栏上看一群初二年级的男生热火朝天地打雪仗。天还没有放晴,铅灰色的云中依然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希望我这次成绩还能有点提高。”彭朋微笑着说,她黑色的长发上沾了几片雪,看起来像安妮的头发似的,“虽然考试比做模型难多了,但我还是不想努力赶上来。”

“你肯定可以的!”静江掸了掸头上的雪,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说,“这次考试前你不是已经能把质量守恒定律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么?”

“咱们别再说这个了行不行——”艾晓伦踢起旁边的一堆雪说,“为什么没有人来打扫操场呢?雪积得这么厚,根本没办法打篮球。”

“我倒知道航模组有那种要两个人一起推的大拖布,”彭朋说,“但不知道那些老师现在有没有回家……”

“咱们赶紧去看看吧!”静江说。

航模组的教室也在实验楼地下室,就在劳技教室的对面。期末考试期间,基本没有学生来,整个地下室又阴又冷还一片漆黑,彭朋摸索着打开了灯。

“拖布在哪里?”静江用手挡着鼻子问,因为她们都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霉味。在昏暗的灯光中,她们看到附近一个的墙脚被渗进来的雪水浸湿了,斑驳的灰白色墙皮正一块块掉下来。

“我记得好像是这边。”彭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静江踩到一个缝了一半的破足球差点摔倒,艾晓伦赶紧伸手拉住她。

“不行,我想他们全都走了……”彭朋使劲通过航模教室门上的木板洞往里看着说。那扇门面上满是脚印和手印,门框上的玻璃早就碎了,现在用两块薄木板(其中一块还有个拇指大的洞)拼起来勉强封住。门把手上挂了根很脏的红色布条。布条上拴着块木牌,上面写着:请勿打扰。

“你肯定拖布在教室里?”艾晓伦拉了拉已经上锁的门又向四周寻视。可整个地下室除了在门口躺着那只还敞着口的足球,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我去劳技教室看看,那里有的是工具。”静江说着向地下室另一边跑去。

“你最好再看看那里有没有拖布——”艾晓伦说。

可惜劳技教室这边也是一片漆黑,好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过的样子。静江推推这里,碰碰那里,希望能把教室的门打开。她发现教室墙壁上靠过道这边的一扇窗户仍是虚掩的,就打定主意从这里钻进去。

“我知道你很瘦——”彭朋怀疑地抬头看着窗口对静江说,“可是咱们没有梯子,你怎么爬上去?”

“我可以对着墙快跑——”静江比划着说。

“——然后又像你八岁那年把鼻子磕流血?”艾晓伦打断她,“要是这样我宁愿把门撞开!”

“你们三个孩子在这里做什么呢?”劳技老师温和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静江的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艾晓伦赶紧垂下手,悄悄地蹭到彭朋身后。

“孩子,你是想进教室么?”劳技老师亲切地问静江。她今天戴了一副琥珀色边框的老花镜,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她手里拿了一串钥匙,每把钥匙上都有写了钢笔字的贴布标签。

“其实——我们是想去——航模组……”静江吞吞吐吐地说。

“你们现在去航模组做什么?”劳技老师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问。她缓缓地打量这三个女生,最后盯着彭朋仔细端详。

“这个女孩好像是航模组的吧?”她轻轻地说,好像怕口气重一点就会把她们全都吓跑,“是叫‘彭朋’么?”

“嗯……”彭朋不知所措地说。艾晓伦赶忙把扶着彭朋肩膀的手拿下来。

“你真是初三一班那个叫‘彭朋’的孩子?”劳技老师用一种惊讶的口气说,“我一直在找你呢……”

“这是什么情况?”艾晓伦凑到静江耳边问。静江轻轻地摇了下头。

“……好孩子,你先跟我来一下吧。”劳技老师向彭朋招魂般的摆摆手转身向地下室门口走去。彭朋用求救的眼神看了一下静江和艾晓伦。三个女孩一起跟着劳技老师向红色的办公楼走去。

静江按照惯例喊了“报告”推门进入劳技组办公室。这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工具,简直像个小工厂。靠墙的绿色角铁焊成的架子上放着码放整齐的一排排木制工具箱。墙上挂着两把木工锯和一条橙红色的自行车内带。窗台上种有两棵发黄文竹的花盆边上放了一排螺钉和三瓶用了一半的502胶水。靠窗的一张写字台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剪子和几把断了的锉。艾晓伦拉着静江站在靠门口的一个陈旧的木柜子旁边,柜子里摆着历年学生们缝制的布娃娃。

“金老师,这个孩子就是‘彭朋’,那件事还是你和她说吧……”劳技老师轻轻地把钥匙串放在对面一个女老师桌上说。这位金老师静江还是头一次见,她像许老师那样把头发烫成了卷发,耳朵上还戴了两只大金耳环,手上也带了三只粗细不等的金戒指。她也化了很浓的妆,看人的样子很像体育王老师。她穿着一件红毛衣和一条长长的粗呢裙子,裙子下摆一直垂过脚跟。

“这俩人听见没事吗?”金老师看着静江和艾晓伦,粗声粗气地说。

“没事……”彭朋说着向门口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我可就说了!”金老师翻开面前一直深蓝色的档案夹(静江远远看到里面有很多照片和资料),大声地说,“你今年四月份参加过一次航模初赛,对么?”

彭朋点点头。

“你那次的模型——有问题么?”金老师恶狠狠地问。静江看到彭朋的脸变得苍白。

“没有……”彭朋小声地说。

“没有?你到现在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没有’?”金老师突然喊起来,窄小的办公室里都是回音,“你看看——这是你参赛前的模型照片,这个是你参赛当天的——怎么这些地方前后颜色都不一样了?”

“我……”

“你什么你啊?”金老师不耐烦地朝彭朋挥手,又指着她的鼻子说,“这是前后调包,你知道不知道——这就是作弊!”

“这是谁说的?”静江从门口走过来问。

“谁说的?你自己不会看啊?”金老师把档案夹扔到静江面前,艾晓伦也凑过来看。果然,参赛前拍摄的火箭身体还是绿色的,等到比赛当天就变成了无色的,而且基座的颜色也大不相同。

“前一天拍完的留底照,第二天去比赛时整个模型就焕然一新了!”金老师继续手舞足蹈地高声说,“你这动手能力也太强了——一晚上就能做一个新的!你们怎么解释这个啊?”

“彭朋,你原来不就做了两个么?”艾晓伦边说边眨眼睛,“你总说其中一个做的特烂,所以不好意思——”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