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而载尝,夏而楅衡。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
眼窝鼻头俱都红通通的桑础可怜巴巴地蹲在噼里啪啦的灶间门口,一会儿低头摸一摸恹恹地伏在茅草鸡窝里的鸡婆,一会儿仰头望一望一溜立在竹篱旁捧着书匣子做功课的哥哥姐姐们。
心里又一会儿替飞来横祸的鸡婆抱屈,一会儿又羡慕哥哥姐姐有书念,再嗅着灶间里传来的油香味,同灵璧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圆团团小脸儿上,五官不免扭曲了起来。
陈既庭同芙蓉帮着垒好鸡窝后,就各自向桑振元孟氏告辞家去了,剩下桑硕灵璧兄妹,还有这些日子就跟长在了桑家的太湖,不由分说,赶紧洗手做功课。
只太湖人倒是站得笔直的,手里头也规规矩矩地捧着书本子,嘴里头还在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今儿新学的功课,心思却全不在上头,一心只惦记着大气都不敢吭也吭不出来的鸡婆。
忍不住瞄一眼,又瞄一眼,想着再瞄一眼,就最后一眼,接下来肯定好好做功课,保证不再分心,无意中瞥过桑础的“鬼脸”。
嘴角不觉地抽了抽,而久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注意力就被右手边朗声诵读的灵璧带偏了。
把自个儿今儿刚学的“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全然忘在了脑后,磕磕巴巴地跟着她念:“徂来之松,新甫之柏。是断是度,是寻是尺……”
是她还不曾念过的书,舌头很快捋不过来了,绊得小嘴七荤八素的,脑子里亦是一片空白,只听得到灵璧的声音:“戊辰年壬戌月壬戌日……”
瞬间回魂,太湖低下头来,视线就落在了书上半下午时陈先生朱笔批上的日期上,赶忙追上去跟着念了个“日”字儿。
再一福身,长松了一口气。
每天例行的头一桩功课,总算完成了,只不免有些心虚。
她倒不怕念不好书,反正她本来就念不好,只担心这样敷衍,对先师不敬,还不如不做这功课。
可说甚的都迟了,耷拉着脑袋把书收进匣子里。
“太湖姐,我们小心一点儿,好好照顾它,想来它会慢慢好起来的。”
倏而觉得肩头一沉,有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太湖心理暖融融的,暂且将灵璧把她丢在半道上的事儿摆在挠头,伸手揉了揉她歪在自己肩头被压得嘟起的腮帮子,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
就像桑硕哥说的那样,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它自个儿的造化了。
后知后觉的灵璧自然心虚,所以感觉到太湖情绪上的变化之后,自是跟着松了一口气的。
又欢快地“嗯”了一声,兴兜兜地挽着她进屋:“走,找我们爹爹听故事去,肯定很好玩儿!”
太湖脚下一滞,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太湖姐。”
桑家堂屋,灵璧端着脸大的海碗坐在束腰马蹄足的八仙桌下首,先用眼角余光瞅了瞅对面同爹爹碰杯的董三叔,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同自己坐在一条长凳上,一门心思低头捞面条的太湖。
眼珠子微微移动,抬手就从自个儿碗里挟了条肉瓣颤颤巍巍的昂公鱼挜到她碗里:“你最喜欢的昂公,多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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