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大雨。雨滴打得屋瓦骤响成一片。窗户开着,竹帘垂下,挡住纷乱的雨丝,偶尔风过,带了清凉的水汽。

屋中宁静,方知非和沈芸各坐一个蒲团,正在静坐冥想。方知非教导沈芸引气导引之法,沈芸暗自用心揣摩。

房中有个小小香炉,一支信香袅袅燃尽,方知非取出一个小小金钟,屈指轻弹,金钟一响,沈芸收功,缓缓睁开眼睛。

“雨小了些。”

“是啊。”

有人啪嗒啪嗒地踩着湿漉漉的地板,沿着游廊,快步走来。不一会儿,来人出现在门口,正是秦玄。他也不打伞,头发滴答着水珠,外袍下摆掖在腰带,裤脚都打湿了,光着脚穿着木屐,怀里抱着一个白瓷大瓶,瓶中新荷数朵。

“先生!先生!湖里荷花开了!”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在门口踢掉了木屐,光着脚就走进屋里来。

“先生你看,好看不?”他捧着大瓶,来到方知非面前,邀功似得问。

“好看。”方知非向他回一个赞许的微笑。

秦玄很是高兴,转身把白瓷瓶摆在书案上。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方知非问他。

“啊,迟老夫子说是因为年纪太大身体不好,告老还乡了,甄教授转任了礼部郎中,李侍读说了,放我们三天假。”秦玄拖个蒲团过来,坐在方知非面前,显得兴致勃勃:“三天哎,先生,咱们还去南市里去玩吧?”

“想玩呀?我带你们去成华坊,那里好吃的地方多,先去南果铺子逛逛,再去得月楼,那里的十样锦不错,还有鲥鱼,这季节正合适。”

“好呀,好呀。”秦玄眼睛里快要闪出小星星了,跪坐在蒲团上,仰起的小胖脸上,满是憧憬之色。

屋外的雨势将歇,檐口的雨水不再成串,而是间隔着滴答落下。某棵大树绿荫浓密处,有一只蝉轻轻叫了几声,仿佛在试探着什么,继而就唧唧长鸣起来了。

屋外蝉鸣,屋中,方知非讲解,沈芸和秦玄静静聆听,洗玉诀和温玉诀都是五篇,此时已经讲到第三篇。

学习了将近一个时辰,三人出门,松散腿脚,渐渐走到后花园小湖畔。凉风习习,杨柳依依,三人走到九曲平桥上,看那新荷出水,雨后颜色分明,清鲜可爱。那荷叶如翠玉盘,颗颗水珠晶莹剔透,在其上滚动来去。

湖畔的另一个方向,有几人也正慢慢走着。当中一人,身着黑色绣龙锦袍,腰缠玉带,身姿雄伟,龙行虎步而来,正是赵王。身旁一人,观其面容,三十许上下,身穿紫色法衣,碧玉冠发,气度庄重,风姿出尘。两人正一边交谈着一边欣赏湖景。身后跟着几名赵王左右心腹。

这几人向着这边看来,将三人看了个正着,方知非避之不及,也只好安然处之,带着两个孩子迎上前去。

见礼毕,寒暄了几句,赵王说:“难得仙师好兴致,竟肯出门走动。也是巧,这位法师是本王旧交。”

紫袍法师拱手道:“小道无相。”

方知非还礼:“方知非。”

无相法师微笑看着方知非:“道兄久违了。”

方知非应道:“是。”

赵王惊讶:“你二位竟是旧识?”

无相回答:“曾有过数面之缘。”

一团清风贴着湖面迅疾而过,吹得湖畔众人袍袖一阵乱响,雨后天空白云朵朵,此时也因这疾风快速漂移变幻。风过后,园中本清甜的花香,忽然氤氲浓郁。浓郁花香充斥人口鼻,令人呼吸亦为之一窒。

无相忽然一笑,说:“数年未见,道兄风采依旧,行事还是这般审慎。”

方知非目光不知看向何方,语声淡然:“此无相,却不似彼无相,我却是越发看不透你了。”语罢,他抬目注视无相。两人目光交换,仿佛无形中过了一招。

无相后退一步,单掌稽首:“善哉。”

赵王目光沉沉,看着两人打机锋,面色微露惊疑。其他人更是莫名奇妙,只是空气中有无形的压力正在逐渐紧张起来。无人敢在此时擅自动作或者出声说话,湖畔这方寸之地,一时间静默地令人压抑。

片刻后,方知非终于打破僵局,他向赵王行礼,道:“方某失礼,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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