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城虽是宫里那位的心腹侄子,可这进宫觐见的礼数还是一点也不能少。安顿好安阳郡主之后,廉城便差侍从入宫通禀,自己则驾马回廉府沐浴更衣,李氏母子苦苦挽留也没让他停留半刻。

已是傍晚时分,繁华的街市被夕阳涂抹上一层浓艳的灿烂。再过一月便是新年,西街口搭建的大鼓花台初具规模,此时正有几个垂髫小儿绕在周围打闹,那些忙活了一天终于得闲的街坊们端着海碗坐在门口边闲聊边吸溜着面。

在这一切的温馨与祥和之中,公子微微垂下眼帘,似是回忆,似是感慨。马背颠簸,金络脑辉映着霞光,身上的雪色裘衣也染上丹朱。

最后一次见师父,也是这样一个晚霞千里的时分。

——“为师这些徒儿里面,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白芷。”

那时师父一袭白衣,清瘦的身子模糊在沉沉的夕光之中,廉城不过端立在十步远处,却也看不真切。

——“师父,此话何解?”

崖下海潮翻涌,惊涛击上岩壁激起如雷轰鸣,海天之际白鸟翱翔长鸣。不远处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长发随风凌乱,形容略显沧桑。

——“你和白芷将是为师此生收的最后两个徒儿,却也是最不该收的……”师父顿了顿,突然放声大笑,“可这天命,又能奈我何?”

那人笑得狂妄而悲凉,似乎并未打算告诉廉城个中缘由,可廉城却怔怔地立在原地,只觉不安与惶恐……

……

“大人?”

“大人,到府邸了!”

廉城陡然一惊,旋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廉府阶前。

四周依然是自己熟悉的景色,气派的青砖绿瓦,御赐的烫金牌匾,恭恭敬敬的廉府家仆,可廉城竟又觉得一丝陌生。想必是这几日劳累了,廉城摇摇头,翻身下马,径直走上了台阶。

……

连日来,李氏都觉得胸闷心烦。

这精心布置的西厢房本来是留给那远在沁阳的小女儿宝珠的,本想等宝珠满了十六岁就接进京城给她谋个好夫家,谁想还没等到宝珠,这秦安阳就住进去不挪了!一想到这秦安阳夜里躺在那给宝珠准备的牡丹锦绣绸被里酣睡,李氏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再者,就是太后派来照顾安阳的一老一少,说她们是伺候人的婢子么,又是宫里来的,要是成天待她们客客气气的么,又想到她们实质上不过也就是婢子,这想来想去,李氏觉得自己这瑞荷抹金轴文书册封的诰命夫人在自个家里过的真真憋屈。

“娘娘,这是妾身亲手熬制的冰糖雪蛤,您——”

“别叫什么娘娘,我一个侧妃但得起吗?!”

这秦凡的侧室本想端着补品讨好老夫人,却不料李氏一听“娘娘”二字便勃然大怒,吓得她瞬间花容失色,重重地跪在地上。

“你呀你,你也是个侧室,怎么就不懂规矩呢?嫡庶有别,嫡庶有别,咱们做侧室的只有跪着的份!凡儿辛辛苦苦考取二甲进士,到头来还不如人家嫡子嫡女天生就是飞黄腾达、为官为妃的命!”

这几天一直压抑的李氏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猛地起身,把那因秦安阳而腾腾积攒的火气一股脑儿砸向了脚边跪着的侧室。这侧室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任着李氏的臭骂。李氏刚想把那盏冰糖雪蛤一股脑扫下桌去,却又舍不得这质地极好的青花碗,只能气得直跺脚,又一屁股坐回红木椅上。

这秦凡正逢休沐在家,一直在旁坐着,听到母亲的这番话心里也不是滋味,可转念又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正气得直喘的李氏冷冷笑道:“母亲忘了?秦安阳那个样子,到时宫里的嬷嬷只需一查,太后怎会让她进宫呢?”

李氏本来还在气头上,可听秦凡这么一说,倒冷静下来,那地上跪着的侧室也小心地抬头瞧了几眼。

“也是。”李氏气得涨红的脸渐渐缓了下来,她抬抬手让那侧室起来,“咱们不过忍上一段时间,且看看廉妃母女耍些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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