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左仆射韩进告退之后,这偌大的崇光殿顷刻清净下来。
“廉城,在你眼里,朕可算得上是无情无义?”
撩起浅金色龙纹刺绣的衣摆,元徵随性在御座前的玉阶上坐下,双臂后撑,仰首侧目望向阶前侍立的紫衣男子。
“臣惶恐——陛下霹雳手段,臣不敢妄议。”
那人颔首低眉,元徵见了,只淡淡一笑。
“你总是如此敷衍。”
殿上珠帘浸于蟠龙戏珠铜香炉的袅袅轻烟之中,昂贵的远洋黑珍珠却格外光彩熠熠。盛夏时节的天阙,正如元徵的性格一般阴晴不定,半个时辰前还天光明媚,现在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那雨滴落在殿外石阶,闻声如细密的鼓点。
“细细想来,是从那飞霞关回来之后,朕才看开了很多东西——”
“陛下当年陷于狼巢虎穴之中,尚能单枪匹马冲出重围,实为我大夏之幸……”
臣子礼节性地奉承一句,君王却冷冷一哂。空气渐渐潮湿起来,整个崇光殿格外幽谧。
“从小到大,朕的武艺究竟如何,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廉城闻言略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元徵把玩腰间的白玉双佩。今日的陛下比往常还要难以捉摸,纵使机敏如廉城,也觉得难以应付起来。
“——是秦谦,是朕欠秦谦的……若非他孤身引开那两百犬戎骑兵……朕……断不可能逃脱……”
喃喃自语间,玉阶上一身浅金龙袍的元徵微微垂下眼帘,似是乏了,似是倦了,那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疲惫之色。
“——朕归营数日后,斥候在关外荒地寻得一具尸骨,脱了人形,无人能辨,直到沁平王认出那腕上所系丝巾乃是安阳的绣帕——”
蟠龙戏珠香炉内“哔啪”一声轻响,元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兀自从那玉阶上站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衣袖,只稍稍抚平了浅金色衣摆上的褶痕,他又是那个威严冷漠的君王了。
廉城身姿未改,英气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且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雨依然淅淅沥沥,天色愈来愈沉,分毫没有转晴的迹象。
跪拜,告退,一气呵成。不知是不是这天气的缘故,还是圆领官袍下的衬领勒得太紧,一种闷窒的感觉扰得他心神不宁。
大步踏出崇光殿,不经意间瞥见远处檐下正候着一位红光满面的公公,廉城识得,那是德妃熙华宫里的总管太监。
若是廉城没有记错,大半年前,迫于贤妃的威势,他连出个熙华宫都困难,如今竟能欢欢喜喜地来崇光殿传信了。
果真物是人非。
……
“(卢遮语)殿下,回程的车船皆已备好,图什佳恩塔希望您尽早动身。”
满室皆被那摇曳的暖色烛光照亮,灯下的年轻男子一身宽大的白衣金带长袍,清秀白皙的脸孔被这琉璃灯烛光染上淡淡的光彩。像是闭目养神一般,漂亮的羽睫轻垂,在那下眼睑上投下精致的影子。
“知道了。”
缓缓抬眸,侧脸从那依托的右手背上起来,顶上华美庄重的轻纱仅用一只红玉细金抹额固定;嗓音恍如深山幽泉,透彻人心。
多布罗哲在这片光影之中静默地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礼貌的叩门声打破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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