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林雅佳问。 “我也觉得不像,但梁亦应该不会骗我。年轻时候是很有可能的。可能后来出去闯荡吃苦吃多了吧。他终究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 “人总是会长大的。”之慧说。 苏晨睡眠不足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出现了那个少年的背影,想象着他在烈日暴晒下,鲜血染上了砖块,也倔强地不让自己的肩膀陷下去。 那个时候的自己又在干嘛呢?她好像对自己的高考成绩不太满意,她没能考上如愿以偿的大学,尽管已经取得的成绩已经够父母向亲朋好友吹嘘了……那个骄傲的女孩以为那就是那个年纪最难以承受的痛苦了,她肯定想不到几千里外,同一片天空下有人的生活早就丧失了希望,他正用自己年少滚烫的鲜血为自己打开另一种可能,就为了心中的不甘,他不相信生活对他会这么不留情面…… 想象中的少年面貌和那个喝茶的男子在脑中重叠在一起。倔强的人喝起茶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吗?苏晨觉得真好玩。 不知道是茶喝多了,还是饭吃少了,还是对四点半的婚礼太期待,总之,苏晨再没有睡着。 她还想听点故事。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问,“然后呢?” 玉米于是接着讲。梁亦好像真给玉米讲了很多梁晖的事,所以玉米说起梁晖好像总说不完似的。苏晨不知道梁亦讲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和此刻的玉米脸上一样的同情。 “他哥比梁亦还大一岁,本来也要谈婚论嫁了。如果当时一切顺利,孩子都有五、六岁了。” “他出去打了几年工,后来又上了大专,学了编程,先在小公司打了几年工,后来进了大公司。那个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听说漂亮极了。” 大家听到这儿会心一笑。 “好像是高中同学来着,在北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像养了一个公主一样养着,每天下班回来还给她做饭吃。等到去见女方家长,聘礼开口要了一栋房和五十万。他哪里给得出来,女生也不想忤逆家长,最后吹了。” 众人哑然,竟然是因为钱,复又感慨,果然是因为钱。 “后来女生通过家里介绍相亲,嫁给了一个富二代,门当户对,她爸妈得偿所愿。狗血的来了,女的生了孩子,发现富二代花心风流,受不了。于是,又回来找他,他不肯见,她就赖在大伯家不走,跪下来哭着求,希望他回心转意。” “她离婚了吗?” “那时候吗?没啊。” “啊?” 众人哗然,愤慨,“什么?这不是欺负人嘛!” 如果还爱,这又是将人置于何地? “然后呢?” “那个女人从早晨赖到了晚上,就是不肯走。后来,大伯拿着她手机给她家人打了电话。她家里派人来把她接走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一个人的故事再长,一个晚上也就交代完了。 “这边的彩礼这么贵吗?”林雅佳想起了什么,问。 “那姑娘的老家不是这边的,按她那儿来说嫁妆和彩礼都挺多的……也有可能她父母故意为难。” 林雅佳夸张地叹息,“唉,本来昨天还看到几个帅哥的,算了,万一人家嫌我嫁妆给得太少也把我抛弃了,我都没地哭去……” 玉米被逗乐了,看着也没有外人,说:“其实,我先前跟我爸说了,说这边的彩礼给得挺多的,就问他咱们家要多少。你们知道我爸怎么说的吗?” 姐妹们一脸期待地看着。 “我爸说,‘能给多少给多少,别打肿脸充胖子,千万别为了这些去借钱,以后还不是你俩打工还?借个十万二十万的,你们一起生活就为了还这笔债?不值当。我要这些钱图什么,日子是你俩在过……’想想都要哭了,真是……” 不是没听说过男女双方在婚礼前闹崩的,原因大多数是经济与现实。如此一看,玉米爸爸通情达理又难能可贵。姐妹们听了,纷纷想起自己的父亲,心都快化成水了。 林雅佳笑着安慰,“哭什么,婚礼还没开始呢,你就哭。” 苏晨没说话抱住她。 “你爸真贴心。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不知何时,几个人无声地抱做一团,默不作声。 梁亦的叫醒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五个人都没有睡。 “哦!对了,你们要不要看我的新娘服,租的,我都还没试过呢。” 林雅佳:“……你婚礼上要穿来见客的,你还不试?!” “现在试,现在试。” 王之慧掩面:“我的天!” “你放哪儿了?”苏晨问。 屋里顿时忙做一团。 “梁亦大概多久到?” “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的。”玉米说。 “姐姐,今天到底是不是你结婚?我们没走错场子吧?”林雅佳揶揄。 苏晨终于翻找到,火红的唐服上用金线绣着龙飞凤舞的图案。 玉米穿上,竟然大了整整一圈。 “居然还有比你胖的?”林雅佳惊呼。 “你!”玉米气笑了,“大的可以当小的穿,要真是租小了,我现在才要哭呢。” “怎么不试试就租了?这可是婚礼啊。”苏晨埋怨。 “时间不够,我们进了店,看了几套就定下来了……我说,以后你们结婚可别跟我一样啊。” “放心,不会比你更潦草,结婚跟开门收快递似的,衣服还选不好。”林雅佳摇头。 “带别针了吗?”之慧用手收紧几个口子,看着还能补救补救。 “找到了。”苏晨拎着原先装着新娘服的袋子过来,看来是备用的,“幸亏他们已经想到了。” “晚上脱的时候可悠着点,别着急,小心伤了身子。”林雅佳坏笑。 玉米粉拳一阵毒打。 “裙子有点长,得往上提好些,你今天不能吃什么东西了,可能会崩开。”之慧一脸凝重。 林雅佳似乎觉得这没什么严重的,“会崩开吗?真的假的?” 玉米告饶:“雅佳,你别笑了,你一笑我就忍不住要笑。” “收!”思思跳到几个人面前,手往虚空中一握,握住一把空气。 大家着实狂笑了一阵。 笑声中间或听到之慧一个劲地提醒:“小心裙子!小心裙子!” …… 新郎官很快就到了。 “行啊,我以为还要等好一会儿呢,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梁亦进门时大致扫了眼屋内,收拾妥当的样子。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本家长辈,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使电的红烛外形的小灯,盈盈光彩,火红温暖。门外站着梁晖和另一个伴郎。 玉米也没瞒着他:“我们聊了一整晚,你电话打来的时候刚想眯一会儿……” “……”梁亦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似有薄怒,不过下一秒自己也供认不讳:“我们昨晚也没睡,通宵打牌了。” 玉米:“哦,幸好你没忘了咱俩今天结婚。” 梁亦呵呵笑,“那我得后悔死,赢多少都不够赔的。” 玉米脸上笑容绽放,又有些担心:“……得熬一天呢,你撑得住吗?”毕竟新郎要敬酒也要喝酒的,而且,虽有姐姐和爸爸在,婚礼上很多事都需要梁亦自己操持的。 “没事。” 苏晨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当伴娘,不知道要设置关卡,连最喜欢闹腾的林雅佳也不好意思为难新郎。于是梁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玉米给牵到了。 梁亦牵着玉米的手走向头车。 梁亦开头车,载着爸爸和玉米。 第二辆车是几个长辈。 第三辆是梁晖开的,副驾是一个长辈,后排坐着玉米的几个小姐妹。 此刻,苏晨再看到梁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听说了他的故事,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像无意中窥探了他的一个秘密,有点心虚,还担心自己的眼神里会不自觉流露出同情来。 她因为偷看了一个秘密而坐立不安。 开到村口时,因为比正点还早了十多分钟,三辆车都在村口依次候着。 “先生算过了,少一分一秒那都是有违天意,良辰吉日就得像那榫卯,差一丁点那就成不了。” 几个人点点头。 苏晨看过去,坐在副驾的那位伯伯,一路都提着那盏小灯。看着那红彤彤的暖光,她的嘴角渐渐染上笑意。 玉米和梁亦在车里对视了一眼,忐忑又安静地等着。说实话,玉米对这些都半信半疑,此刻却又等得心甘情愿。结婚这么大的事,多慎重都不为过。何况,这么久都一起走过来了,也不差这十几分钟了。 时间一到,山村的清晨就被喧闹的鞭炮声给叫醒了。睡梦中的人都知道今天村子里又成了一桩婚,又有两个有缘人走到了一起。 等新郎背着新娘跨过火盆,迈过门槛,给父母敬茶,爬上二十多道阶梯,踏进新房,主要的仪式就已经完成大半了。只差中午客人正式入席时出去挨桌敬酒。 梁家大姐听梁亦说几个小姑娘昨晚通宵,心疼得不行,张罗着给她们找地方休息。王之慧说能熬,宁肯抱着火炉等中午。林雅佳和堂妹也说还好。苏晨自己觉得精神恍惚,不知是饿的还是缺觉导致,可又不好开口。 玉米像是看出来了,说“没事,中午了再叫你,我要是有机会,我也去眯会儿。现在才六点不到,你平时上班这个点还没起吧?你还是去躺会儿,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晨再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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