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你且来随我坐一坐。”阴城大长公主看着姐妹三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只是这话就叫人胆战心惊了。姐妹三人皆是一愣,倒是嘉竹反应最快,立马就说道:“姑外祖母不要茂宁陪吗?”隐隐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阴城大长公主一笑,拉起了蒋嘉兰的手:“我呀可是见天儿瞧着你的,这回你且陪你大姐姐和顾姐姐去,我瞧着二姑娘颇合我眼缘。”嘉兰没有反驳,顺从地站到了阴城大长公主的身后。嘉梅先一步站在了嘉竹身前,将她略挡了挡,笑道:“那是嘉兰的福分。”她们都知道不得违逆阴城大长公主,更何况也不过就是坐一坐马车,难不成还能宁死不屈?    阴城大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携了嘉兰,坐上了她的马车。    阴城大长公主的马车并非外表简朴而内里奢华,相反,她的马车虽然宽敞,却只铺了最简单的棉布,外面盖上藏青色的缎子,里外如一的干净利落。    “舞阳进我的马车还总会啧啧称奇,道里头太素,你倒是安然。”阴城大长公主由使女为她轻轻地敲着腿。嘉兰心中并非没有疑惑,如果按照蒋赵氏等长辈对阴城大长公主的印象,这个大长公主该是个面甜心苦、表里不一的人,这样的人,如何会从简?但嘉兰素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绪,此时也只微微一笑:“小女素闻大长公主声名,皆是严于律己、宽和仁善。如此,您车马从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阴城大长公主靠着一个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闻言笑着朝嘉兰招了招手:“你果真合我心意,来,坐近些。”嘉兰原本坐在她面前,听了此话,便坐到了阴城大长公主身边。    面对这个在传闻中素来高深莫测的阴城大长公主,嘉兰依旧有些微的紧张,虽则极力掩饰,但在久经世故的阴城大长公主眼里,却是明显得很。    “既说我宽和仁善,又缘何怕我?”阴城大长公主仿佛有些许疑惑,倒真像是随意问道。嘉兰也不意外,她的确紧张,虽然没有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她有些微的沮丧,但并不会影响她自如的应答。    “小女并非怕您,而是您虽然宽和仁善,却是大长公主之尊,小女是敬您。”嘉兰一边说,一边微低下了头。她恭谨,的确不是因为怕阴城大长公主。她毕竟是中极殿大学士丹青圣手钱大家的外孙女,先皇亲赐义勇定北侯蒋公的孙女。她父亲叔伯都领军中要职,成一员大将。她不过是不想有太多牵扯,怕麻烦而已。    “敬?倒也是这个理。”阴城大长公主笑了一声,仿佛有些感慨:“五年了,我都要忘了,世人还得敬着本宫。”她话说到后头,不仅自称变了,声音也愈发的低沉有力,无形之中,竟形成了隐隐压迫的张力,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即将射出最锋利的箭。    嘉兰却不敢信这是阴城大长公主一时的情绪外露,她只低头看车垫上的纹理,并不接话。    这藏青色的缎子瞧不出什么花纹来,还真是朴朴素素的一整块锦缎,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不屑用的。不过,嘉兰也知道一种暗绣的技法,将那暗色的银丝和深色的线拧成一股,绣在这些深色的缎子上,非得有光才能照出流光溢彩。    于刺绣一道上,嘉梅最擅长,嘉兰就平平了,至于嘉竹,不提也罢。    “你莫不是还能把这缎子瞧出花来?”阴城大长公主笑道。她并不因嘉兰没有接话而不满,按嘉兰的身份,如果嘉兰处处迎合,她倒反而要看低三分。因此,她就当方才是随意说了一句,很自然地便转了话题。    “小女于此道平平,瞧不出花样来。”嘉兰话说的平实,阴城大长公主一乐:“你们家,该是你大姐姐最擅长刺绣吧?”她虽然五年不在都城,打听这种事也不难。嘉兰点了点头:“大姐姐确实擅长此道。”其实照嘉兰心里所想,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只是,就没必要对外人说了。    “可惜早早地定了人家,青梅竹马,也是佳话。”阴城大长公主遗憾地摇了摇头,眼角余光却在冷眼看嘉兰的反应。此时嘉兰已经适应了,即使阴城大长公主有意要往姻缘之事上扯,她并不觉得紧张,只端庄乖巧道:“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合两姓之好。”    她乖得不得了。其实昭楚国对女子成婚还算宽容,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盲婚哑嫁就算了,必是女儿过了眼的。对于婚嫁之事,也没什么姑娘们不得谈论的约束。姑娘们不谈,大多还是因为羞怯。至于节庆日子,少男少女们成群结伴也是正常的事。这青梅竹马,若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就没人信了。    但由不得阴城大长公主不信,因为嘉兰说的是正理。而且,嘉兰已经堵死了她接下来想顺着这个话头说下去的所有话——我要谨奉父母之命,如何能与你谈婚嫁大事?    阴城大长公主眼睛一眯,半响叹了口气:“我不过略问问罢了,你怕是早早得了爹娘的令,忧心忡忡怕被我选做媳妇吧?”阴城大长公主从来不是按规矩出牌的人。    这话实在直白而且刺心,嘉兰也不由得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好。阴城大长公主却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怪你们这些都城豆蔻年华的姑娘们小心提防,到底是我那儿子不争气。”    “大长公主言重了。”嘉兰不得不接话,硬着头皮道:“我们还需尊称令郎一声小叔呢,何来什么小心提防。”她把娘亲议事之时说的话记得牢牢的,这伦常辈分,就是许晋文无法逾越的鸿沟。    阴城大长公主却出人意料地笑了。她赞许地点了点头,反而让嘉兰二丈摸不着头脑。只能显得有些呆呆地听阴城大长公主道:“像你这般明白的人已是少数,如果她们都能想明白这点,也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惹人生厌了。”    嘉兰此时已经明白过来,阴城大长公主绕了一大圈,似乎就是想告诉自己,她并没有想要让自己嫁给许晋文。    那她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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