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七日,晋渊对外称病,不肯不来朝。 因楚昭华揭露了楚昭懿谋害太子一事,楚昭月又暂且动不了太后,便下旨将楚昭懿关押入天牢,量刑论罪。 总归剩下的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陪柳家耗着。 但没想到的是,即便这事并不容易。 哪怕楚昭懿已经盖棺钉板,罪证确凿,但忠武侯为首的柳家大臣纷纷上书言表,新皇初初登基,理应降下福泽,大赦天下,并找出了替罪羔羊,直言皇长公主是受人蛊惑犯下大罪,但毕竟是皇上的手足姐妹,不如罢去官职,去国寺为大楚祈福反思,也算是一件功德。 晋家袖手旁观,易家态度模糊,似要给新皇一个下马威。 好让她明白自己虽坐在龙椅上,但终究分量不足。 世家们早在暗中达成了协议,由晋王、忠武侯、秦相、易云四人辅政,楚昭月之于朝堂的意义,仅是将他们的决策用朱笔御批,向下执行。 朝中支持她的,唯一有些分量的就只有秦相,但秦相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慢慢蓄积实力后,再与柳家抗衡,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却略有分歧。 此外的,都是忠于皇位的朝臣,原先教导楚昭秦的太傅、少傅,皆是文官,可供调遣的,也只有一支禁卫军,锦衣卫的指挥使是柳家提拔上来的,连她的话都阳奉阴违,不暗中监视她都是万幸。 楚昭月顶着压力将楚昭懿关押在天牢的当晚,柳太后着着深衣,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跟随,亲自来她住的未央宫。 楚昭月眉毛微蹙,随后乖巧地低下头,“儿臣见过太后。” 柳太后俯视着她,半晌才道,“皇上不必多礼。” “太后今日来儿臣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楚昭月笑得温和,心里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来泄愤。 “皇上初登基,没空来哀家那儿坐坐,哀家只好亲自来看看哀家的皇儿。”柳太后不愧是做了多年的皇后,端起架子来一板一眼的,气势极强,她接过镶碧递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哀家也能体会皇上经验不足,又缺乏锻炼,所以手忙脚乱,处理事务比先帝慢了许多。” “儿臣刚继位,诸事繁忙,没能多去看看太后,还请太后介怀。” “皇上还年轻,不懂事,兴许还不知道这个位子之下多少人虎视眈眈,并不好坐稳,静贵妃在世时,没给你打下多少根基,如今只能多辛苦一些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柳太后淡淡挑起眉,说起静贵妃时,话里带了几丝嘲讽的味道,“可还记得你登基前夜哀家问你的话,可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 “记得。”楚昭月那会很谦逊地低着头,道一切皆听太后教诲。 柳太后说到这儿,脸上的微笑倏地消失,目光一冷,猛地将茶盏重重放下,水花溅起洒在桌上,“那如今你做的事,倒是与该做的事全然背道而驰了。” 楚昭月与那凌厉的视线对上。 看来,是要兴师问罪她处置了楚昭懿。 楚昭月何曾不想按秦相说的那样,等自己强大些后,再慢慢对付柳家,可纵虎容易擒虎难,一旦放了楚昭懿,让她回到柳家,日后再要重新将她抓回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太后说的事儿,儿臣有些不明白。” “这儿没外人,哀家不妨将话说开了,你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子,不过是世家之间为了平衡推上来的傀儡罢了。” 柳太后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别真将自己当作什么真龙天子?麻雀飞上枝上仍旧是麻雀,变不得凤凰。你娘是这样,你也没什么区别。” 楚昭月嘴角虚假的笑意也没有了。 柳太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想要保着性命,乖乖坐稳皇位,最好就不要对哀家的女儿轻举妄动。” 楚昭月回望她。 柳太后走上前,与她靠得更近一些,眉毛飞扬,冷傲高贵,“否则哀家就会让你知道,哀家在这宫里的三十年,不是白白呆着的。” 她染了的指甲轻轻在她脸上划过,一番威胁后,甩袖离开。 镶碧在一边看得战战兢兢,待柳太后走远了才上前,“陛下,咱们真要放了那楚昭懿吗?” “不。”楚昭月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摇头道,“不能放了她,放了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眼下后宫空缺,诸事还是由太后打理,奴婢听闻,她昨日还塞了两个宫女过来,一个在院洒扫,一个在殿内当值,恐怕是来监视陛下的。”镶碧替她重新倒了杯凉茶,小心问道,“咱们要找个由头将他们打发走吗?” “留着吧。”楚昭月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心中不悦,“这两个打发走了,还会有新的来,你平日多留心一下便好,不要让她们有机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奴婢明白。” 后宫里有一个不让她安心的柳太后,朝堂也不甚顺利。 次日上朝时,就有朝臣站出来提议,“陛下如今已成年,也到了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年龄,是该选皇夫充盈宫廷,早日替我朝诞下龙子,绵延江山基业。” 楚昭月愣了一下,这么快就将主意打到她这儿了,“先皇刚驾崩不久,母妃也遭人暗害,于情于理,朕都该替父母双亲守孝,怎能在这会儿仓促成婚?” “如今陛下膝下单薄,没有一儿一女。”易云应和道,“依臣看,倘若陛下能尽早为皇家诞下继承人,这才是最好的尽孝。” “臣也认为此事确该尽早考虑。”晋王也插了一句,目光不容退让地直视楚昭月,“龙嗣关系着江山基业,这不仅仅是陛下的事,也是大楚的未来。” “此事容后再议。”楚昭月淡淡道,“今日忠武侯上书,想带兵肃清江南流寇,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明面上是肃清江南流寇,但实质上是个肥差,油水足,能立功绩,私下还可壮大一下各自家族在地方的势力。 晋王见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移开,目光深了几分。 果然,这位女皇帝并不如他预想中那样听话好拿捏啊。 太有主见,太英明的皇帝,对世家大族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 早朝结束后,晋王爷便去了御书房,太监、宫女被支开在外,镶碧守着门,隐隐感觉到他不怀好意,很是替自己的主子着急。 楚昭月刚放下手里的书,晋王就在她跟前站定,来者不善道,“陛下在登基前曾许诺,会断了犬子对您那些不成熟的念想,如今看来,可是想要出尔反尔?” 晋渊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上朝,楚昭月不解,“王爷何出此言?” 晋王问道:“今日大殿之上,陛下为何拒绝纳皇夫?” “朕确实仔细想过,只是不知道皇夫该选谁?”楚昭月怎会猜不到世家的心思,说什么替皇家延续后代,不过是希望她尽早有了身孕不理朝政,让从他们家出身的皇夫取而代之,里外把持朝纲的借口罢了。 “陛下心里清楚,不管是哪个世家,都想将人塞进来好能控制于您,不如就选王禹。”晋王替她做了个选择,“先皇过去就曾想将您许配给他,您即位后与他成亲,是应先皇之愿。王禹的父亲虽曾官至尚书,但其父因病过世后,王家家道中落,他如今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小京官,挡不住任何一个世家的路,也不会生出其他琐事,不会带出外戚干权,确是上佳之选。” 楚昭月将手中的狼毫放下,柔和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只凉凉地看了他一会儿道,“王爷所言极是,朕会细细考虑您的建议,并早日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儿子还在她手上,晋王也不想逼皇上太紧,于是缓和了口气道,“臣听闻,昨日太后去陛下寝殿时,冲您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楚昭月微笑道,“太后娘娘作为长辈,不过是指教了朕几句,谈不上发脾气,王爷多虑了。” “那便最好。”晋王也适当地让步了,“只要陛下践行许诺臣的诺言,早早断了犬子的念想,晋家就会是您永远的后盾和支持,您想报仇,臣会鼎力支持。” “既然如此,那朕就多谢晋王了。” 她摸着袍子上卧在云层之后张牙舞爪的金龙。 只感觉,这样被掣肘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准确说,是糟糕透了。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既然想报仇,就不能再念着旁的。”晋王扫了她一眼,“待陛下成亲后,臣自然会为犬子定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他离开后,楚昭月在屋内坐着,镶碧不敢进去,许久才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来人,传王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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