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元宵佳节,京城自是花灯遍布、人流攒动。与往年的元宵灯会相比,今年似乎格外隆重了些。官府特意派人在附近摆了不少花草,虽不是甚么名贵品种,看着也足够喜人。经了一个寒冷异常的冬季,人们好些日子没看见除了梅花以外的花草了。倒也不是没有存了别样心思的人,只是周围官府的人盯得严,他们也只得罢了那番心思。    官府费了那么些心思从南方移来这么多花草,自然不只是为了这个乍寒换暖的元宵佳节的。数日前,骠骑大将军宁靖河率大军大破北豿,迫使北豿臣服大魏。今日,正是宁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要说当朝骠骑大将军、陈国公宁靖河,京中哪怕垂髫小儿都可滔滔不绝个三天三夜。此人十五岁即承陈国公爵位,随当朝天子讨伐晋王叛乱,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大魏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永昌五年,关内战事正酣,北豿突然发难,举全国之力攻打大魏边军。圣上当机立断,册封陈国公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令其出征北豿。结果不言而喻,陈国公大破北豿。只是关内到底未定,圣上随后便将陈国公调回身边,北豿得以苟延残喘。直至永昌十七年,也就是去年夏日,圣上见国力大有回复,而北豿愈发嚣张,这才令陈国公再次出征。    然而此刻,本该喜气洋洋的宁府却是一片混乱。宁府主母邱氏揪着手帕,憋着眼泪,严厉喝到:“好你个奴才,连主子都能看丢,还要你有何用?!”    偏生在这时,宁老太太径自走了进来。进了门,她看也不看邱氏,从跪着的丫鬟旁边走过,径自拣了主座坐了,冷哼了一声,道:“河儿回来当日,婳儿就不见了影子,你这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    邱氏一时失言。她知婆婆一向看不惯她,偏生此时夫君又不在身边。她只得忍了满心酸楚担忧,暗暗瞪了眼一边低头不言的妾室金氏,柔声道:“母亲莫要担心,婳儿向来是有分寸的。此时与其慌乱,不如赶紧找回婳儿,莫要让夫君刚下沙场便又担了婳儿的心。”    老太太道:“我自是明白的。只是你着人寻了半日了,也不见婳儿的影子,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得吓。”    邱氏只得道:“媳妇明白。”    原来那宁府子嗣凋零,陈国公膝下只有二女一子。长女娉婷及独子禹明乃妾室金氏所出,只有次女姽婳乃嫡出。宁姽婳出生之时邱氏难产,几近母女双亡,幸而最后圣上派来御医,才救了母女二人一命。经此变故,邱氏再难有孕,夫妻二人几乎将姽婳宠上了天。宁靖河专情于邱氏,不愿纳妾,只在母亲胁迫下偶尔去往金氏房中。金氏诞下禹明之后,宁靖河再不肯踏入金氏房中。也因此,宁老太太看这母女二人都不十分顺眼,成日惦记着扶金氏为正室,也好叫宁府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不顺眼归不顺眼,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老太太还是站起身,走到那跪地的丫鬟面前,厉声问道:“你这丫头,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邱氏略带尴尬地立在婆婆身后。该问的她都问过了,但老太太对她总是不那么放心。她只得对贴身丫鬟语兮使了个眼色。语兮会意,立刻悄悄离了蔓草阁,奔去安排人寻找二小姐了。    却说宁姽婳。她本只是拖了丫鬟偷溜出了府,一心只想早些见着父亲。却不想,走出门没几步,丫鬟正替她买着零嘴,她便被人捂住口鼻并眼睛、箍住双手抱走了。    宁姽婳心中一惊,下意识试图挣脱。然而她挣了一下便察觉出,截了她的人力气奇大无比,单凭她是无法挣开的。她索性也不再浪费力气,安静地等待机会。那人似乎上了楼梯,而后将她抱进一个什么地方,用脚关了门,便弯腰将她放下了。    那人抱她的姿势怪异无比,竟是在她身后用双手穿过她腋窝抱起。宁姽婳方才八岁,身量较小,抱起来并不费力。只是这个姿势实在难受得紧,宁姽婳一路憋了一肚子的火。    男人抱了她不知走了多远,宁姽婳只觉着仿佛走了几个时辰。双足辅一沾地,宁姽婳立即回身跃起,用全力一踢,正中男人裆部。那人低呼出声,宁姽婳立即后退几步,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个生得极其好看的年轻男子。而她所处的居室也富丽非常,并非寻常家庭可有。    “你是何人,为何截我?”她沉声问道,脑中片刻便飞过数种猜想。对面那男子捂着裆部,讶然抬头,竟是笑出了声:“却是有趣,不愧是我瞧上的女子。”    宁姽婳蹙眉道:“你是何人?莫要误会了,我如今不过八岁而已。”    男子笑道:“那又如何?我便是看上你了。看你的模样,约莫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吧。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住上一宿,明日我便去提亲。”    宁姽婳:“……恋童癖?”    男子奇道:“那是何物?”    宁姽婳见他也没有直接动手的心思,便自顾自拣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说话间,她忍不住揉了揉手臂。刚刚这人实在是弄疼她了。    男子欣然道:“也是,你也该知道未来的夫君名讳。在下简弘亦,简岭简光禄大夫家的嫡出长子。不知姑娘是?”    宁姽婳:“呵。”    此人倒真是脸大。光禄大夫不过从二品而已,在一品二品遍地走的京城也算不得什么。她冷了脸,道:“那你便听好了,你可知今日,京城四处张灯结彩,迎接的却是甚么人物?”    简弘亦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当今陈国公、骠骑大将军宁大人。”    宁姽婳挑眉:“本姑娘姓宁。”    至于闺名,本就是极少宣于外人的物事,她凭甚告诉他。    简弘亦面色微微一变,而后笑道:“姑娘莫要调笑。家父与宁大人还算有些交情。宁府如今只有两位小姐,却不知姑娘是哪一位呢?”    宁姽婳冷着小脸,一言不发。简弘亦以为她被戳破,羞于开口。见她如雪的面容染了嫣红,整个人愈发娇艳,他不由伸手,欲触碰那冰雕雪琢一般毫无瑕疵的脸儿。宁姽婳向后一避,冷了脸道:“简公子请自重!”    简弘亦笑道:“姑娘怕些个甚么,弘亦好歹也是光禄大夫之子,还算有些家教,不会亵渎小姐。只是弘亦实在好奇,姑娘究竟是哪家人氏?”    宁姽婳指了指他身后:“我已告知于你,你若不信,问他便是。”    简弘亦面色微变。他转身,只见一布衣壮汉拔剑对他,持剑之手稳如泰山、分毫不动。壮汉沉声问道:“二小姐,小的来迟,还请二小姐责罚。”    宁姽婳懒懒道:“算不得来迟,倒是来得正好。我定禀报父亲,多赏你些银两。”    壮汉道:“多谢二小姐。还请小姐示下,不知此人当如何处置?”    宁姽婳道:“到底是光禄大夫之子,其父又与爹爹私交尚可。直接送去简府,教简大夫教育一番也就罢了。”    壮汉讶异道:“小姐,这样便够了?”    宁姽婳挑眉:“不然呢?教这个纨绔坏了简大夫与爹爹的情谊?”    壮汉低头,道:“小姐说的是。”而后便合手成掌,将那简弘亦击晕过去。    宁姽婳环顾四周,道:“此处却是甚么地方?倒不像是哪家深闺宅院。”    壮汉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禀告大小姐,此处是……一家妓/院。”    宁姽婳脸一黑,道:“我反悔了,你且先将这登徒子好生‘教育’一番,再丢回简府好好说道说道。爹爹若是怪罪下来,万事有我担着。”    开玩笑?!    妓/院?!    还好她爹有权有势还派了保镖,否则她不就要嫁给一个渣男了吗?!还是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恋·童·癖!    ……不过,穿越八年以来第一次见着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些小激动。    她推了门,走下楼梯,壮汉扛了简弘亦跟在后头。原来这里有一处可以通向妓/院的后院,难怪她上来时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声响。她看了看,后院那边的路复杂得很。因着今日是元宵佳节的缘故,妓/院的人并不多。她转身,跟了侍卫从后院出了妓/院。刚绕出后巷,她便见着了她的奶娘徐嬷嬷。    “哎呀我的小姐,你怎么跑到这腌臜地界来了!”徐嬷嬷连忙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顿瞧,见自家小姐娇艳齐整如初,这才松了口气。她转头,冲那侍卫道:“今日多亏了你,小姐才没出事。只是不知,小姐到底遇着了什么?”    宁姽婳大略说了说此番遭遇,徐嬷嬷听得直咬牙。她忿忿道:“那个登徒子,不过是个光禄大夫家的公子,竟敢如此轻薄我家小姐。等我禀明了老爷夫人,看他简府有何话好说!”    宁姽婳道:“不知爹爹到了何处?”    徐嬷嬷道:“老爷依然入宫面圣,老夫人和夫人没敢将此事告予他知道,免得老爷心内焦急,御前失仪。”    宁姽婳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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