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陈文炜并不了解这其间的恩怨情仇，自顾自地对凌筱说：“你先看看赛事资料，卡雷拉杯你知道吧？”　　　　虽然各种品牌杯赛事很多，但固定的几个她还是知道的。亚洲卡雷拉杯是保时捷在亚洲的单一车型跑车赛事，用的都是他家的911车型，属于超跑赛。　　　　这类厂商杯赛，赛车规格都是统一的，改装不会特别大，接近量产车型。说到底，厂商费这么大力气运营赛事，最终还是为了销售和市场。　　　　但对晋级中的车手来说，这却是个比较容易的选择。　　　　车手的赛车生涯大都从卡丁车开始，前途光明的沿着F3、GP2等低一级方程式一路晋级，说不准哪天火候正好就能进F1了，但这条路上席位稀缺，能这么前途光明的车手并没有多少。　　　　足够的天赋，足够的年轻，足够的资金，足够的激情，还有运气，缺一个都不行。　　　　相对而言，房车赛的门槛就低很多，给车手的席位和机会也比方程式多得多。　　　　像卡雷拉杯这样的赛事，门槛友好，有经济实力的爱好者砸上两三百万，就能在业余组里跑上一整个赛季，还不用操心后方团队和支持的问题，随到随赛。　　　　这个赛事每年都吸引着各路车队积极参与，不管在专业组还是非专业组，都不乏国际级别的职业赛手。两个组别同场竞技，新晋车手可以借机向沙场老将学习经验一较高下，更重要的是，他们渴望由此脱颖而出，被伯乐相中，成为崛起的新秀。　　　　这当然也是一条路。　　　　“我们跟保时捷在这边的经销商有合作，所以每年都会参加这个比赛，今年比较特殊，要跟整个赛季。”陈文炜解释：“复杂的东西就不说了，你把赛道图拿出来，我大概给你讲一下，等到了那边直接去适应赛场。”　　　　凌筱把那张赛道图拿出来，于泽皓歪着头，凑近她一起看。　　　　真的好想把他推开，凌筱闭了闭眼睛，忍住了。　　　　“四公里的赛道，两条长直道，两个回形弯，你要跑十二圈。”陈文炜示意她看图：“一号弯位置，发车后所有车都会高速逼进这个弯道，如果出事故基本就直接退赛了。四号弯是急速左弯，会有很多超车，你可以在这里尝试延迟刹车……”　　　　凌筱听着陈文炜的讲解，想象过弯时的视野和场景，在心里快速记录要点。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呼吸间的味道似曾相识，一抬眼，就发现于泽皓歪着的头几乎就要搭在她肩上。　　　　这一次，凌筱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开，警告了他一眼。　　　　“凌筱？”陈文炜提醒她。　　　　“经理说，十四号弯是速度最快的弯道，尽量轻刹车，流畅过。”于泽皓搭腔：“你怎么都不认真听讲的呢？”　　　　凌筱气结，见陈文炜还在看她，点头说：“好的，我都记住了。”余光瞥到于泽皓继续晃了两下腿。　　　　陈文炜又指着她的资料袋：“里面有其他车手的信息，你感兴趣就看看，没太大影响。”　　　　“没有策略指导吗？”　　　　“先不用想这些。”陈文炜笑：“这次就当过去试试感觉，按你以往的习惯去开就行了，我们也增进一下认识。”　　　　凌筱知道车队会通过一些基础赛事熟悉车手的风格，车手也一样需要在赛场上跟团队有个磨合过程。　　　　一旁晃着腿的于泽皓插嘴：“不用策略，就按你的地板油风格，一路开到底。”　　　　“……”　　　　旁边的还在说：“完赛就行了，给你拍手。”　　　　凌筱转头，冷眼看他。　　　　“干嘛？”于泽皓一脸无辜：“鼓励你呢，这么凶。”见凌筱还在看他，指着她说：“我昨天帮你修了车。”你敢打我？　　　　她还能说什么呢。　　　　陈文炜已经转回去打电话了，凌筱也懒得再理于泽皓，自己从资料里翻出车手信息来看。　　　　卡雷拉杯六站十二回合，由于流动车手很多，能进车手资料的都是些资历名气排得上号的车手。当翻到特邀参赛的托马斯·奎克时，凌筱愣了一下。　　　　她认识。　　　　这个来自澳大利亚的职业车手，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凌筱曾经服务过他在澳洲的席位车队，也曾在赛道上得他授课指点过，两人几乎算得上是朋友了。　　　　说起来，这位从去年就转战耐力赛了，没想到还会抽空来亚洲卡雷拉杯当嘉宾车手。　　　　凌筱继续翻了两页，看到保时捷厂队的威尔·卡特。　　　　这个她也认识。　　　　十九岁的新西兰大男孩，连着拿过两届澳洲卡雷拉杯车手总冠军，算是个车坛小热门，不知道这次怎么跑到亚洲赛区来了。　　　　不过凌筱跟他认识不是因为赛车，而是在大堡礁潜水，混了小半个假期的交情。　　　　没想到还能见到老朋友，凌筱的兴趣瞬时又多了几分。　　　　“傻笑什么呢？”于泽皓凑过去看：“威尔·卡特……你喜欢这样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凌筱再次把他的头推开：“你管那么多！”　　　　------------　　　　下午艳阳高照，珠海赛车场的P房区里忙忙碌碌，赛道上空回荡着不绝于耳的声浪。　　　　尽管赛事方提供集中管理和后方支持，但为了应对更专业，不少车队和车手都带着自己的技术团队。　　　　凌筱也是来了才知道，为什么大巴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因为大部队已经在这里了。他们上一站在日本富士赛道，刚结束没多久，直接转战到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筱觉得消失了半个月又突然出现的这几个人是专程回来接她的……　　　　PDM的休息室里隔了单间出来给她，她换好赛车服就去参加自由练习赛了。　　　　从头起跑的车手们，随着比赛的进程，状态会一站比一站好，凌筱却只能在下午的练习赛里适应陌生的赛车和赛道，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从来没有跑过整个赛季，一直以来都是跑单场。　　　　当车门闷声关上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湿透了，热的。　　　　比赛用车都经过轻量化改装，所有无关配置都会被拆除以提高速度，制冷系统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这样的炎炎夏日，高速运转的引擎和车外的光线折射，赛车内眨眼就能超过六十度，因此，与其说赛车是个速度活，不如说是体力活。　　　　看到车外的起跑示意，凌筱很快把车开了出去……　　　　于泽皓手揣口袋坐在P房外的一张椅子上，神色漠然。　　　　周围忙碌的人群、窒闷炎热的天气、巨大而持续的噪音，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没多久，PDM的一号车手蒋成逸把车开回了P房，下车边脱赛车服边朝于泽皓走过去。　　　　“皓哥。”他走到于泽皓身边，半截赛车服已经脱了挂在腰间，身上只有白色的防火隔热衣，包裹着他强健结实的身体。　　　　他接过可可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就往头上浇：“妈的，热死我了。”浇完水把空瓶子一扔，转身坐在可可给他拉过来的椅子上。　　　　缓过气的蒋成逸撸了两把湿头发：“我们的女车手呢？”　　　　于泽皓抬了抬下巴，蒋成逸看向眼前的赛道，一脸茫然，刚想问，就见一辆喷涂着自家车队名字的赛车轰然而过，瞬间不见了。　　　　“……”蒋成逸哑了几秒，笑起来：“哎哟，从哪弄来的啊？”　　　　于泽皓的声音百无聊赖：“朋友送的。”　　　　说得跟送了只狗似的，蒋成逸乐不可支，边让可可去给他拿烟边说：“不愧是皓哥，什么都有人送。”　　　　很快顾嘉博也回来了，摘了头盔头套坐到于泽皓的另一边，拉开赛车服前襟，看起来同样热得够呛。　　　　“凌筱跑得怎么样了？”顾嘉博喝完水也是想起他们的女车手来，四下看了看：“还没回来吗？”　　　　于泽皓晃了两晃，心想这丫头可别给他中暑了。　　　　那辆车再次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好认真啊……”顾嘉博失笑，问于泽皓：“你收了人家来想干什么？真的就这么跑比赛啊？”　　　　于泽皓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见他无意多说，顾嘉博也就不问了，隔着他跟蒋成逸聊起来。　　　　他们今年跟了卡雷拉杯大半个赛季，各种奇葩趣闻攒了一路，一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不过最后还是聊回了比赛。　　　　“威尔那小子，在赛道上好暴虐啊，被他一路怼，怼不过。”蒋成逸心有余悸：“这么小就这么暴力，多不好。”　　　　“正常，正是激进勇猛的年纪。不过论暴虐……”顾嘉博笑了笑，手臂搭上于泽皓的肩膀：“跟皓哥比起来，谁还不是和风细雨呢？”　　　　蒋成逸也笑，跟着顾嘉博去看于泽皓，这一眼，他们都敏锐觉察到了一丝微妙。　　　　两人不约而同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边凌筱正从车里下来，看样子刚回到。她摘了头盔头套搁在车顶，把头发迅速拨整重新卷了起来，用一只手抓在脑后。　　　　这热火朝天的，她早就已经挥汗如雨了，可精致的面容却像被花汁浸染了一般，异常娇艳。　　　　她很认真地在跟机械师沟通车子的问题，避震、转向、需要调校的地方，说着说着，两个手都比划上了，头发如海藻一般重新撒下来……　　　　蒋成逸用眼神询问顾嘉博：这就是凌筱？　　　　顾嘉博对他点头。　　　　两人又回头去看于泽皓。　　　　刚刚那张拿板砖都敲不出波澜的脸，这会儿神色真是有点耐人寻味了，不怎么像他会有的神色。　　　　蒋成逸和顾嘉博对视一眼。　　　　那边凌筱已经搞清楚了，抱着头盔要往休息室走。她“嗞啦”一声刚拉开赛车服的领子，就见三个男人排排坐在车房门口，看着她。　　　　什么情况？　　　　凌筱忍着热，把刚拉开的赛车服又给贴了回去。　　　　“筱姐姐。”顾嘉博先站了起来，指着蒋成逸说：“还没见过呢吧，我们一号车手，蒋成逸。”　　　　蒋成逸也已经站起来了，很热情地伸过手来：“哎哎，久仰久仰。”　　　　凌筱跟他握了手，被他点头哈腰的样子逗乐了：“你们三个坐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干。”　　　　“聊天呢。”　　　　两人说完又去看于泽皓。　　　　于泽皓依然稳坐在椅子上，长腿晃了两下：“晒太阳。”　　　　“……”　　　　凌筱感觉自己的汗水正沿着后颈一路往下淌，她快要热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