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暑假又跟沈桦南腻歪在一起啊?”谢杨跟苗安童开学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唔...一言难尽。”她愁眉苦脸地回答。  “你又怎么了?之前放完寒假回来也是这个鬼样子。”  “假期总是令人留恋的嘛,一开学当然不开心咯。”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暑假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对谢杨开口。  班主任从班级后门走进来,往里面张望着。“班长,人齐了吗?”  “齐了吧好像...”班长站起来点着人数“...不,49个,还差一个。”  “行了,让他们都安静一下。”班主任瞄了一眼安童那边。  苗安童默默地听着,看了看旁边的空座位,那里好不容易有了支撑她的人,现在又不在了。苗安童在遇到沈桦南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孤单的感觉,以前一直单桌的她,本以为自己不需要那么脆弱,她觉得自己跟那种上厕所都要人陪着的女孩子不一样。  “我就纳闷了,我们班每次作业都交不齐,每次都是那几个人,都干什么去了?不想学滚蛋回家!”班主任这次很凶,他一个一个点了没做作业的学生的名单,唯独没有点苗安童。“这周内给我补完交上来,不管谁都一样。”班主任的话明显指的是她,她觉得很累,自己又恢复那种状态了,麻木的状态。  “还有一件事情要讲。我们班的沈桦南同学,因为一些原因休学了,你们都要好好善待身边的同学,有缘分聚在一起多不容易。”班里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唯有苗安童静静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安童...?”谢杨转过头去,想安慰一下她。  “你说...是不是我害的?”  “你说什么呢,他是自己生病了,怎么能怪你啊!”  “他没怪我...但要是他没遇到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事了。”苗安童趴在桌子上,心情很低落。  “你们怎么了?”  “发生了点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复述了...”谢杨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再去问她。  班里的人从此都刻意去避开沈桦南这个话题,高二的一年突然插进他们班里的人又突然像消失了一样。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突然有一天,年级里有个传言传的沸沸扬扬。“你们有听说吗?7班那个沈桦南退学是因为被星探挖了!”“唉,要是当时要他签名就好了!”苗安童听到以后的第一反应是很想笑,这种跟真实情况完全不搭边的传闻,居然被很多人相信了。她不想再去阻止,有很多人去问她,也不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只是木纳地点点头。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沈桦南要是真的被星探挖去就好了。  苗安童沾沾自喜的是,她就像把沈桦南藏在了一个地方,同学都不知道的地方,只有她可以去,她在每天放学后瞒着所有人到医院去找他。  “沈桦南!看看!”她穿着学校的礼服裙子,跑到病房里炫耀给沈桦南看。她穿了两年的运动服,从来没有穿过学校的礼服,她本来有机会可以在高一期末的时候穿上礼服拍照,可是那天她却感冒了,礼裙一直是她的遗憾。  “自己改短了?”沈桦南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吗...”  “以前班里的女生都改。”  “以前?哪个以前?邹晓晓他们班?”苗安童突然想起她。“对了,我在喜报上看见她的名字,可厉害了,高考文科市前十名。”  “嗯,那就好...”他的语气很平淡,其实如果他没有留级,现在已经跟邹晓晓一样,是大学新生了。  沈桦南从北京回来以后,身体差了很多,坐久了就累。“安童,我想出院。”  “不行,上次你差点...算了不想讲了。”安童别过头去不听。  “为什么今天穿裙子?”他沉默了一会,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今天是高三的开学典礼,我负责弹钢琴,我们班高三下学期毕业典礼也应该是我弹。”她正在等沈桦南夸她。  “高三了抓紧点,少来找我。”他冷漠地回答她。  “你怎么那么喜欢扫兴啊?我就爱来找你你管得着?”她调皮地笑了,“我想玩了。”  沈桦南听完已经快要崩溃,好不容易让她认真拼了半个学期,现在他不能盯着她,她又要松懈。  “你一个女孩子不学,将来干什么。”  “我当你老婆呀。”  他最难过的就是听到这种话,这种话能说明苗安童还在童话里没醒。“你要不好好学,我就立马人间蒸发。”他狠下心来。  “别...我学,明天就学。”她害怕沈桦南真的会人间蒸发,但心里又相信无论他去哪里,都可以很快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他。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你说吧!”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好的?”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  “你好傻...”  “你才傻呢!”  沈桦南讲了一会话又开始头晕了,苗安童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在旁边等他睡着再离开。  苗安童的妈妈这两天暂时留下,在家里处理后续的事情,她突然对苗安童说:“我好久没做饭了,明天是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吧。”  苗安童点了点头,没想到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  “对了,沈桦南怎么样了?”  “还好。”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明天叫上他跟他父母。我们还没有向他道歉呢。”  “他父母走了,回去了。”  “回去了?!\"妈妈惊讶地瞪着她,“这就走了?”  “嗯。”  苗安童妈妈感觉这一家人真不靠谱,孩子生那么重病,才照顾了几天就回去了,难怪孩子会跑。  “那我只叫他来。”她又突然重复道。  “你呀,得确认别人身体真的恢复了再说,别再弄出什么乱子。”  “知道了。”苗安童烦躁地走进房间,把房门锁上,门外还远远传来妈妈的声音“别耽误学习啊!这一年努力点!”  苗安童一进房间,就摆出了胜利的手势,沈桦南还从来没有去过她家呢。“我妈是不是接受他了?终于要见家长了吗?!”她兴奋地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妈!外面别太脏了!”她又大声响房门外喊。“知道了!你当是接国家领导呢?!”  她自顾自地笑起来,沈桦南就是她的国家领导,没什么不对。  “你尽量要跟我妈多说点话,我妈不喜欢沉默寡言的男生,就像我爸一样,可讨厌了,真的。”她害怕沈桦南性格太被动,在进门前先给沈桦南做好思想工作。  “嗯,帮我谢谢你妈。”  “你一会自己谢去,干嘛要我帮你啊。说不准她一会还要拉着你道歉呢...”苗安童很担心他这幅冷淡的样子,妈妈会不喜欢。  “为什么叫我来吃饭?”他似乎又把问题绕到原点去了。  “不是说了要跟你道歉嘛。”  “不用,我该跟你道歉。”  “不是...我怎么跟你讲不清楚...”  门突然打开了,苗安童的妈妈探出头来。“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呢,还不赶快进来。”由于上次太仓促了,她还没有仔细看清过沈桦南,她发现这孩子长得真俊,真是可惜了。  “阿姨好。”他朝苗安童妈妈点了点头。  “哎你好你好...”她顿了一会,也跟他打了招呼,之后便是一片沉默。苗安童觉得这真心尴尬,她都被这气氛尴尬得不行了。  饭做到一半,沈桦南说要帮忙一起做。“不用不用,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他拿起围裙,熟练地走到一旁切菜,苗安童她妈妈被这个男孩子的手法给吓到了,一看就不是临时学的,切菜快得跟她这个老手差不多。“呵...这孩子好,一点也不见外。”她欣慰地朝苗安童笑了,苗安童看沈桦南手里拿着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苗安童觉得自己才是客人。没想到沈桦南跟她妈妈有说有笑的,把饭做好了递到她面前。安童爸爸缓慢地从房门后走出来,“啧,真香。”  她很喜欢这样一起面对面吃饭的感觉,好像是她破碎的家又重组回来了,还多了个她最喜欢的沈桦南。他的饭量很小,吃了一会就不吃了,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们。  “沈桦南,上次的事情真的得跟你道歉,最后害的那么难收拾。”苗安童妈妈见他吃完了,故意提起这件事情。  “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带她出去的,她...帮了我很多。”  “真的?”  “嗯,她在学校也帮了我很多。”  苗安童在旁边笑了:“我就说嘛,我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而且我还挺有用的。”  “你闭嘴。”妈妈敲了敲桌子,像审问一样继续问沈桦南:“那你现在已经是休学了?”苗安童最讨厌她盘问这种问题,让她觉得作呕。  “是。”他很平淡地回答。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妈,你干嘛...”苗安童有点看不下去了,中途插嘴想结束他们的对话。  “行了行了,今晚广场有表演,你带沈桦南看看去。”爸爸突然开口了,他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沈桦南站起来,像是在家里一样,进厨房把自己的碗洗了。“不用,你就放那,我们洗!”妈妈转过头朝他那个方向喊。他摇摇头,固执地自己拧开水龙头洗起碗来。  他们又来到中央广场的时候,人依然是那么多,她给他戴上口罩,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  “沈桦南,你还记不记得新年的时候我们是一起在这个地方过的?”  “嗯。”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出来跨年,那时侯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现在我是光明正大地跟你一起出来的。”夏夜的晚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声音飘渺地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耳鸣声,沈桦南用迷茫的眼神看向她,让她再重复一遍。  “不要去看表演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拉着他的手,突然向反方向走去,他一直尽力跟上她的脚步,苗安童握得很紧,就像害怕他丢了一样。他们在一颗大榕树下停了下来,旁边有一间很热闹的大排档。  “你....要带我吃大排档?”他有点懵了。  “不是,是这棵树。”她转头看向榕树,在树底坐下来,“坐吧。”他疑惑的蹲下来,却是跌坐在地上的。  “是不是很累?我知道你平时这个时间快要睡觉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违心地回答她:“不累。”  “我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居然能跟一个家庭主妇有说有笑的。”苗安童开起玩笑来。  “尽管我跟她有说有笑,她也不会喜欢我。”沈桦南的声音压得很低,极不情愿地跟她讲。  “...你说什么?我觉得今晚她挺...和善的。”苗安童尴尬地想掩盖过去。  沈桦南不再说话了,疲惫地把头埋进膝盖。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知道沈桦南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像这样子出来是很辛苦的,可是他还是来了,几乎是没有考虑过就答应了,她觉得很内疚。“跟你讲一件关于我的事情吧,作为告诉我你名字的故事的回报。”  沈桦南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看见我爸塌下去的鼻梁了吧?小学的时候我爸还是黑社会,喝了酒,骑着摩托车载着我撞到这棵大榕树上了,膝盖上留了很难看的疤。”他低垂着眼睛听,手慢慢握紧。“我啊,一直都很自卑,自卑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每次家长会的时候,都是妈妈去的,同学问我爸爸呢,我不愿意回答。所以骗了别人,说腿上的疤是骑自行车摔的。我真的很喜欢裙子,有很多很多裙子,在北京的时候啊,我穿了短裙,疤露出来了,很丑吧?你就连提都没有提过,谢谢。”她笑了,声音有点哽咽,“还有,我不会骑自行车...”  “我也不会骑。”他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看见她的眼睛依稀闪烁着泪光。“我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你会笑我吗?”苗安童听完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  “小时候内脏出血,为了清理淤血开了刀...我不会介意你的伤疤,也不会因为你父亲的过去说什么,因为你那么好,尽管是这样的我,也不嫌弃。”他抱住她,远处的喧闹的一切就像是与他们完全无关的风景,苗安童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总是有这种感觉。  她要把沈桦南送回医院,但是沈桦南让她不用送了。他转过头来,对苗安童郑重其事地讲:“我很快就要出院了,你不用再到医院去找我。”  “什么意思...可是你还没好啊。”苗安童的大脑完全放空。  “他们给我注射的药物,比我的病本身还要恐怖。”这一点苗安童是真的相信,她亲眼看见沈桦南注射过药物以后,吐得一塌糊涂,“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长期住院...我妈也同意了。”  “你妈...说实话我觉得她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苗安童的怒火突然抑制不住冲上来,她对沈桦南父母的好感自从在北京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  “安童,他们是我父母。”沈桦南始终还是不能抗拒他的父母的,他没有底气一般轻声补充:“我的家人都是我很珍惜的人。”  “那你自己呢?”  “我不重要...”他已经肯定自己不重要,任何时候都不重要,面对弟弟和父母时如此,面对苗安童时也如此,他好像已经认定了自己那么卑微。  “你很重要。”她紧紧地拉住他的袖口,“你如果不住院,我就天天来找你,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可以第一时间帮你。”  “安童,你已经高三了,没以前那么轻松的。”  “把作业和书都带过来,我只是换个地方写作业,不会妨碍到你的。”她小心翼翼地讲。其实沈桦南心里也害怕苗安童这一年落下来,心想不如亲眼盯着她复习,就答应了,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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