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赵稷膝下单薄,只有两子。    皇长子康平王心思沉稳、性格阔达、善骑射、有智谋有远虑,放眼北燕,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位气质卓然、才貌双全的少年。比起那个身高只及赵岘肩膀,相貌雌雄难辨、畏缩胆小,说话时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的赵宁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碍于出身,这太子之位,哪里轮到她来坐?    赵宁也知这个理儿,况且,文武百官对她颇有不满,毕竟在朝堂上,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儿臣一切听从父皇安排’‘皇兄说的极对’‘儿臣受教了’,听话的像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儿似的,毫无建树。    大臣们不得不担忧,若她继位了,必成一位听信谗言的昏君。    所以,废储的话题打她十岁起便没断过。    赵宁倒是不在意,她巴不得自己被废,回头搬去封地,那时,天高皇帝远,还不是怎么欢喜怎么来。    但是,她也不傻,万一哪一日,她精湛的演技骗过燕帝,燕帝的智商也恰巧在线,改立赵岘为太子,那时,她这位前储君的性命也堪忧,赵岘容得下她?    为避免逃出龙潭又入虎穴,小小少年早就想好了退路。    讨好这位极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康平王。想着那一日若真到来,凭借俩人不错的私交,赵岘定会放她一马。    所以,在赵岘还未搬出皇宫开设王府之前,赵宁每日里都跟着他,除了出恭睡觉,其余时间,恨不能跟只苍蝇似的黏在他身上,这也导致赵岘十分厌烦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些年,赵岘私下无人时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滚!    今儿,当小于子前来禀报,说康平王正在前厅候着时,赵宁红润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她愣在原地,瘦弱的身躯止不住的打颤,话不利索的结巴着问:“他···他来做···做什么?”    不会已经知晓昨夜的女子便是她吧?    清月慧眼暗沉,以平日赵宁对赵岘的态度,知晓他主动前来东宫,无论基于什么缘由,都恨不能立刻飞奔出去,然而此时,恐甚于喜,不问亦能断定,俩人之间定发生了什么。    莫非昨夜的狼狈与康平王有关?    想到此,清月神色大惊,再看赵宁凤眸中迸射出的惧意与恨,当下了然,想必自己所猜八九不离十。    她忙掩下眼底的震惊,上前从婢女手中拿过太子常服,侍奉她更衣,宽她心,道:“想必康平王见主子没上早朝,知晓您病了,前来探望,莫担心。”    赵宁话到喉咙处的反驳在清月接下来的话语中,又咽了回去。    只听她又柔声道:“主子是太子,理当喜怒不形于色。”说罢,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宁张了张嘴,最终,到底是收敛了脸上的厌恶,不再多言。    其实她想说,赵岘根本不可能前来探病,这些年,他从未关心过她。除非是死,否则他都不会踏进东宫。    别问多大仇多大怨,刻在骨头里的恨,这辈子抹不掉。    赵宁暗叹口气。心想,清月说的对,她不该把一切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赵岘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她若太反常,反而会暴露自己。    话虽这么说,可赵宁见到赵岘后,心中的厌恶仍旧藏也藏不住。    彼时,赵宁带着一众人前往前厅,远远的,便瞧见院中一阵骚乱,十几名宫女太监们蹦高的、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姿态各异,口中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叫声。    她走近,指着一位最近的小太监问:“跪地上找什么呢?”    赵岘身着万年不变的一身漆黑蟒袍,束发玉冠,气质卓然的站于大殿门前。他负手而立,面色冷漠的垂眸睥睨众人,仿若高高在上的王者。    见人来,视线淡淡的撇过来,俯身拱手,不甚恭敬,冷漠道:“听闻殿下身子不爽,微臣便寻了些小玩应儿给太子解闷,谁知奴才们不小心,全都放跑了,这不,满哪儿找呢!”    外人在时,赵岘总是恭谦有礼。    赵宁见他淡漠的神情似个不问红尘的谪仙,温顺的杏眼立刻冒起了火星子,心里忍不住骂道:臭瓜蛋、伪君子、斯文败类,老天爷有眼,早晚收拾了你。    正暗诽,一只兔子不知从何处‘嗖’的窜了出来,一跃而上,直奔赵宁,吓的她尖叫大叫,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待看清是只雪白的兔子后,这才摸着胸口往下顺了顺,缓缓的吐了口气。    尖叫声起时,赵岘瞬间抬起头来看向她,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足足停留了好几秒。    其实赵宁不知,本能尖叫出声时的声线可不是她平日刻意压低的声音,而是她的原声,与她昨晚委身于男人身下时一模一样。不过念头在赵岘心中闪过便被他挥去了。    男女之别,瞎想什么!    赵宁没注意他的异样,冷着臭脸质问道:“本宫记得,康平王曾说,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皆是女子所爱,男儿志在四方,且能玩物丧志,康平王自己都不玩耍的玩应儿送到本宫这里来,是何意思?”    赵岘闻言,缓缓直起身来。他眉宇轻蹙、面色却不动。直视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娇小太子,倏地,轻声一笑。    若没记错,整日里只唤他皇兄的太子应是第一次对他严词厉色,黑溜溜的杏眼瞪的圆又大,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倒是有些可爱。    赵岘突然觉得,这位皇弟不粘人时,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嫌。    赵宁见他始终直视着自己,目光如炬,似能穿透人心,莫名的心虚,她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率先败下阵来,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的不屑后,抬腿往殿内走。    在路过赵岘身边时,略有狐疑的声音响起。    “殿下的脖颈受伤了?”    赵宁倏地顿住脚步,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道:“被狗咬了。”说罢,不理他,抬腿继续往前走。    赵岘本是无意的一句关心话,谁知这小矮子竟还炸了毛,不觉有些好笑。比起往日的谨慎恭维,还是此刻更为生动。    他存了逗她一逗的心思,于是道:“微臣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专治被狗咬,殿下不防试一试?”说着,伸手欲扯藏在她衣领下的白布,想要看一看她那里究竟藏了什么猫腻。    赵宁下意识侧身,挥臂去挡,许是力道太大,自己又恰巧站在台阶上,重心不稳,一个半旋转,竟直直的扑向赵岘。    ‘噗通’一声,震的地面一颤。随之而来的,还有宫女们掩唇不语的倒吸声。    此刻,赵宁像只八爪鱼似的趴在赵岘身上,微微凸显的唇珠还印在他的唇角上,姿态暧昧、模样滑稽。    “······”    赵宁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像被定住了似的,直至头上方带着温怒的男声响起。    他偏头挪开自己的薄唇,语气微沉,问:“还不起来?”    赵宁瞬间惊醒,煞白的脸色染上了一抹红晕,她慌乱的爬起身坐在地上,傻呆呆的看着他,结巴着道:“你···你轻薄我。”    赵岘跟着坐起身,他双掌撑地本欲站起身,没料到她恶人先告状。羞答答的模样,跟个姑娘似的。    一想到姑娘,赵岘脑海中又冒出昨夜与那女子云山雨海及被人嫌弃抛弃的画面,心头没来由的烦躁,私下里的腹黑气势藏也藏不住。    “轻薄?”    赵宁见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的红晕逐渐加深,这是生气的征兆。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慢慢靠向自己,赵宁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慌张的连连往后仰去。    语气不似刚刚那般强硬,软了几分,大有讨好的意思,道:“瞎···瞎说的。”    话落,又觉自己这般隐忍退让委实没骨气,她是太子她怕谁?    这么一想,倏地,又挺直了腰杆子,斜眼瞪他,道:“本宫是太子,本宫说的如何?你不要脸,就是轻薄······”    话音未落,赵岘蓦然起身,一手握抓着她的手臂,一手固定在她脑后,垂首,一口咬在了她另一侧完好的细长脖颈上。    力道不重,但足以留下痕迹。    末了,不等赵宁挣扎,率先松手放开她,冷眼睨着扁着嘴巴似哭非哭的赵宁,冷耻一声,心道:胆子不小,竟敢拿太子之位压人。    赵宁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倏地又扑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以牙还牙之际,谁知她竟傻兮兮的用自己的小脑袋去撞赵岘的额头。    “咣”的一声,那叫一个响。    “······”    一群瞠目结舌的太监宫女们见此状,自觉的垂下了头。    主子们成会玩儿啊!    此刻,凌越不知何时站在了赵岘身后,他忍着笑意,小声的唤了一句:“王爷。”    赵岘微眯着双眼冷睨着捂着额头晕乎乎的赵宁,身上的煞气满血。    知道凌越事情已办好,也懒得同她计较。起身,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看也不看赵宁一眼,带着凌越漠然离开。    直至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曲径小路上,赵宁才由清月扶着站起身,冲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大吼:“赵岘,你是属狗的么?回回都咬人。你当本宫好欺负啊?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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