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头支票（修）

又过了一年，陈子沐在IK教学组的第五年，人力资源部高管郑锋华的发妻因病去世了，郑锋华思妻心切，精神状态、身体素质日况愈下，开始琢磨着退居董事会安享晚年了。　　　　经IK高层决议，陈子沐被调离教学组，到人力资源部给郑锋华先做一年的副手，熟悉下工作环境，之后再接替郑锋华的位子——可以说，陈子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位居公司高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逢上实习生转正和招新的时节，一日陈子沐去茶水间接热水，听见有人在讨论招新的事情，似乎还提到了“裙带关系”，想到自己也算是领导层了，怎么没听郑锋华提过这次监察组的新人有走后门进来的？　　　　“……本来你的这位朋友想进监察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实力在那摆着呢，教资有没有无所谓的。就算有这个人，也不会直接被刷掉，还可以去其他部门嘛，但是，”这位老员工忽然叹了口气。　　　　“但是什么呀？您倒是别卖关子了呀！”女生听起来有些急切，陈子沐瞄了一眼，原来是顾青梧，那她说的这位朋友就是“8也没多厉害呀”那个秀天秀地秀苍生的T大小姑娘？陈子沐忽然来了兴趣，躲在门外偷偷听他们谈话。　　　　“但是你这位朋友她在选择岗位的时候没有服从调剂呀，怎么就认准了监察组呢？那么亮的简历，怎么就死磕监察组了呢？这么一来，人家裙带关系进来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了，毕竟是……”听这话，老员工似乎很是惋惜。　　　　投了监察组，简历很亮，不服从调剂，T大。这四条关键信息足够让陈子沐翻出这个因裙带关系被刷下去的女生了。陈子沐回到办公室登录人力资源部的公共邮箱，筛出应聘监察组的简历，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也没有看到服从调剂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陈子沐起了疑心，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回收站也没有被清空的邮件啊。翻出前几日审议监察组录用人员的时用公文夹，很快翻出了一个不服从调剂的女生，安锦煦，T大，本科毕业，公共六级621，托福108，雅思7.5，备注里面写道托福雅思成绩是大一时考的，现在已经过了有效期了。　　　　简历上的照片中的女孩子穿着藏蓝色的衬衫，齐肩短发规规矩矩的别在耳后，眼睛大大的，两颊稍微有些婴儿肥。和当年在H大见到的顾青梧的好朋友有点像，但是看起来更稚嫩些，大概是大一时的照片吧。陈子沐对大一时当众怼他的女孩子的相貌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因为她从始至终一直在刷手机，似乎是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子。　　　　纸质简历是不服从调剂的，但是电子邮箱却怎么也翻不到。陈子沐在邮箱界面的搜索栏里直接键入“安锦煦”三个字，立刻有一条应聘邮件跳了出来，电子查看下载附件。所有的一切和纸质简历丝毫不差，唯独“是否服从调剂”那一栏出现了偏差。　　　　陈子沐向郑锋华问起这件事，郑锋华见怪不怪：“安锦煦的简历是我改的，宋轻飏需要光明正大的进来。他父亲是顶上面那位，学理工科的，想进公司先稳妥几年。”　　　　“那安锦煦呢？”陈子沐手里握着简历，“就这样留了一颗石头扔了块金子？”　　　　“安锦煦现在看起来是金子，但谁知道日后呢？”郑锋华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文件，头都不抬一下，“宋轻飏是桀骜不驯了点，但是你又怎么能说他肯定工作不好呢？”　　　　陈子沐在IK任职五年，五年的教师岗可能让自己活得太过纯碎，也可能是一直都很优秀，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居然忘记了职场如战场，社会上的不公与黑暗一直都存在，完全高风亮节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曾经以为秉公办事、说一不二的郑锋华其实也是老油条，不是老油条又怎能居高位而不堕？　　　　“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不要插手，这是我任期内的最后一次招聘了，明年，”郑锋华坐正，双手搭在沙发椅的扶手上，右手拍了拍扶手，“也许用不上明年，这个位子，就是你陈子沐了，在你坐上来之前，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节外生枝。”一瞬间，陈子沐觉得郑锋华的眼睛看不到底，污浊，在社会游走多年淤积下来的灰尘和污垢。　　　　但是陈子沐没有就这样算了，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郑锋华的态度激发了自己的逆反心理？还是单纯的想帮这个，从来都没有正面接触的校友小妹妹？　　　　陈子沐以IK招聘负责人的身份给安锦煦发去了邮件，对她未能被录用表示遗憾和惋惜，但是在信中诚恳的建议她出国继续深造，日后用实力说话，把自己变成一个优秀到让人无法拒绝的人。　　　　甚至在邮件的结尾许诺：只要安锦煦出色地完成研究生学业，平均绩点达到3.5以上并拿到教资，届时公司愿意把她纳入王牌讲师培养计划。附件是一份合约，只要安锦煦完成学业后打印出来、签了字，出具学业成绩和相关材料，那就是妥妥的王牌培养对象。　　　　因为混在众多的驳回邮件里，陈子沐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邮箱管理负责人的注意。但还是被郑锋华发现了，陈子沐面不改色的为自己辩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何况我只是许了一张空头支票，能不能做到要看她自己，如果能做到就算没有这张空头支票她一样会被器重，我不过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罢了，防止到时人被对家挖走，让您追悔莫及”。一席话令郑锋华哑口无言，同时也意识到陈子沐不知不觉间发生的蜕变，也许自己可以早一些让他接任了。　　　　顾青梧知道安锦煦无缘这份工作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她，但是关于有人走后门顶替了她的机会的事情选择了隐瞒，她不希望安锦煦过分纠结这件事情，毕竟这是毕业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打算准备一年，申请英国的学校，学制会相对短一些。”安锦煦坐在麦当劳里低着头，搅拌着手里的麦旋风。　　　　“也好，反正还年轻，出去走走挺好的。”顾青梧托着腮，看着对面的安锦煦，眼前的好朋友看不出太多的失落情绪，脸上似乎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老顾，我收到IK的王牌讲师培养计划书，只要我回来还投IK，就可以拿正式员工的底薪，参与讲师培养计划。”　　　　“那敢情好啊，等你回来了我们就租一个两室的公寓，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三年后，顾青梧从一个新人小白变成了招聘组中学项目的负责人，陈子沐变成了铁面无私的高管，安锦煦回国加入了王牌讲师计划，宋轻飏从监察组转入了教学组，郑锋华过起了钓鱼读书看报的晚年生活。　　　　安锦煦本就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喜欢折腾，没本事的时候就敢瞧不起功成名就的人，有本事的时候更不会把一些自己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记挂在心上。可能这次到了IK，一些都是那么的顺利，不安分的本性开始逐渐显露。　　　　在一次非公开员工考核中被陈子沐拽出来往死里锤，本来陈子沐对不合格的员工就毫不留情，结果发现这个小姑娘是当年自己保下来的那个，忽然在风光一时之后搞成了这个德行，难不成真让郑锋华那个老狐狸给说中了：“安锦煦现在看起来是金子，但谁知道日后呢？”　　　　考核小组的其他成员质疑陈子沐：就因为教案和培训报告次了一些就给王牌打这个成绩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些？　　　　陈子沐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正因为是王牌才更要严苛，只关注短期收益不把眼光放长远，这个新人这么不知好歹，怎么对得起公司砸的钱！　　　　于是，在这次秘密的非公开员工考核中，陈子沐给了安锦煦一个红艳艳的“F”（不合格），于是也有了后来安锦煦因一个投诉电话被降薪又被调离教学组的这一系列事情。所以，安锦煦眼里的初次见面，在陈子沐看来，似乎有一些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