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镇的西南郊将被建成市里城南新区。政策一下来,几家建筑公司开始进场搞开发,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渣土车、挖土机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领导,我真的可以,您就让我试试吧!试用之后如果不行,您可以再辞掉我的!”在建筑公司的项目部办公室里,李开明站在项目部的经理面前,一脸乞求,希望他能让自己有份活干。 项目部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托着腮,望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沉思了半响,才道:“行!那您老明天就开始过来试试吧,就干拖沙、搅拌水泥的活,再重的,您老真的干不了了。” “谢谢!谢谢!”李开明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终于找到活干了,找了这么久,跑了好几家工地、矿场,终于有地方肯收留自己了。只要有事干,自己和夏生就不怕被饿着。 望着李开明离去的背影,项目经理倚在桌旁,想起了自己已过世的父亲。如果父亲还在,应该也是他这般年纪了吧。 *************** 回家的路上,李开明径直向菜市场走去,转悠了一圈,买了两斤猪肉和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兴匆匆地往家里赶。 今天是星期五,正好是秦夏生学校放假的日子。秦夏生读寄宿,只有周末放假才回来。自从上次儿媳陈香兰不分青红皂白掌掴秦夏生后,李开明一气之下带着秦夏生回到了秦中福留下的两间屋子里生活。 李开明执意要带着非亲非故的秦夏生一起生活,被陈香兰添油加醋告诉了家里亲人后,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也执意不让秦夏生在李家生活,儿女们苦口婆心的劝解,打动不了李开明带着夏生一起生活的决心,最终他们狠心断了李开明的经济来源,借此胁迫他回归自己的家庭。 一辈子的农民,没有退休工资。本就不多的积蓄开始见底,生活的压力扑面而来,李开明四处打听着,哪里有活干。终于今天有所收获,尽管这个工作工资不高,但养活自己和秦夏生没问题。 天渐渐暗了下来,秦夏生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路口。学校距离家有点远,但为了节约公交车费,每次放学他都是走路回家。 还没进门,就被屋里飘出的香味吸引。他推开门,看到李开明正在专注的剖鱼,而瓦罐里炖着的红烧肉在炉火的炙烤下,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芳香四溢。秦夏生忍不住吞了口水。 “夏生放学了,快洗手吃饭!我今天专门给你做了好吃的!”桔黄的灯光下,炉火旁的李开明转过头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让人觉得异常地温暖。 秦夏生迫不及待地跑到水龙旁,草草地洗着手,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地想着红烧肉的味道。 红烧肉炖土豆、香辣鲫鱼、蘑菇汤。两人吃上了从李家搬出来后最丰盛的一顿晚餐,秦夏生一碗接着一碗,把菜吃了个底朝天,肚子也撑得动不了。 微弱的台灯下,秦夏生在桌前写着作业,李开明陪在桌前,打着瞌睡。望着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头,17岁的秦夏生心里暖暖的,爷爷的逝去,让他痛不欲生,而李开明的到来,让慢慢修复爷爷逝去的伤痛。 爷爷走了,可现在他不再是孤单一人。 *************** 睡梦中的秦夏生被窗外一阵激烈的争吵声闹醒。睁开眼睛,天已是大亮,他屏住呼吸,窗外真的有女人的哭声,还有吵架声。 起床跑到隔壁房间,秦夏生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李开明已经去工地干活了。 他穿好睡衣,打开大门,隔壁屋子传来震天的吵架更加清晰可见。隔壁屋子不是一直闲置的吗?难道住人进来了? 他慢慢向前着,看到一个身材高瘦、面部狰狞的男人,怒不可抑地将一个女人压在身下,拳头雨点般的朝女人的身上呼去,“你竟然躲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是不是私藏了男人?!” 女人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被男人骑在身上,无论怎么奋力,都逃脱不了。 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睡裙的女生,惊恐的脸上挂满泪痕,她抱着暴力男人的腿,不住地哀求着:“不要打我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男人根本就没工夫听女孩的哀求,狠狠一脚将女孩踢倒在地上。 一拳又一拳,男人继续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秦夏生上前将女生扶起来,拉在一边。 “妈妈……”披散着头发、满眼泪痕的女生看被压着地上的妈妈,忍不住大哭起来。 秦夏生走到男人面前,试图拉开他,一脸鄙夷地说:“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男人抬起头,声音粗狂:“哪来的毛头小子,给我滚远点!连你也一起揍!” 秦夏生定定的望着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恼羞成怒,猛地扯着秦夏生的衣领,拳头就要呼向秦夏生的脸。 而警车的呼叫声已经越来越近,周围邻居报了警,警察来了。 男人松开秦夏生,试图逃跑,秦夏生扯着男人的胳膊,不让他逃。合力和随后赶来的警察将男人送进警车。 而被打的女人也被紧急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警车远去,女生陪着受伤的母亲一同去了医院,三两个群众散去,秦夏生也回屋去了。 *********************************** 工地上,在尘土飞扬、嘈杂声不断。来往的渣土车“轰轰”声不断,一栋在建的房子处在最角落,只有一条宽不过一米的小道能够通往,运输砂石的大型渣土车根本过不去,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的运输。而今天李开明的工作就是负责把砂石铲进板车,然后用板车把砂石运到这栋在建的房子面前。 李开明每天早上六点多离开家,七点半正式开工。一板车一板车的砂石被他运到那栋要建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慢慢地,竟也堆成了一个小山包。尽管运输的距离不是很长,但运输的路上有个小陡坡,每次上坡,都让李开明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他必须用尽全身的所有的力量,专注于两只握着板车扶手的手臂上,才能将满载砂石的板车拖动,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地蹒跚前行。 每天李开明回到家,都累得直不起腰了。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重体力的活,让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喊累喊休息,但他没有退路了,必须咬牙坚持。 发工资的日子到了,从刘经理手上接过热乎乎的1800元工资,李开明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盘算着这笔钱的用途,要给秦夏生买一辆自行车,另外,秦家的两间房子因为建造年代久远,需要翻修,也需要一笔钱。 “老人家,你从明天起不用来了!”望着李开明雀跃的脸,项目部经理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还是狠了狠心,说出了这句话,将李开明辞退了。 ********************* 李开明被辞退的原因是公司总经理上次来工地视察,看到李开明正吃力地拉着一车的砂石,脚一滑,差一点滚下小陡坡。 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干这活?不说能不能做得好,吃得消,安全意识肯定没有年轻人强吧? 当下总经理找到项目经理,要求他赶紧让李开明回家,要是真在工地出了什么事,公司担不起这个责任。经过项目经理的再三坚持,总经理无奈同意让李开明干满一个月,再让他走人。 回到秦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李开明一口一口地吸着闷烟,脸上愁云密布:再去哪找份工作呢? ********************* 第二天天刚亮,李开明就起床了,他要到镇里街上去买些生活用品,还要买点修缮房子的瓦片和木材回来。 江南镇的集市,人头攒动。李开明挤在汹涌的人潮里,边走边思量着:还有一天,秦夏生就回来,得给他买点补补身子的营养品。 往前走着,李开明的目光被街角围着的一圈人给吸引住了,他往前凑合着,挤了进去,发现一个穿着破旧衣裳的老者正在“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袋,他的面前摆放了几根奇形怪状的木头,短的只有十几厘米,长的却有一米多,看起来奇形怪状,仔细看几眼,却又似乎有说不出来的味道。 大伙们将老人和这些木头团团围住,不时窃窃私语。 “老人家,你这些崖柏怎么卖?”人群里,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挤进来,环顾了四周一圈,指了指老人面前堆放的那几根“怪”树木。 老人一听胡子中年男人的话,站了起来,熄了旱烟袋,指着奇形怪状的几个木头说:“您识货!知道这是崖柏!这是我冒着千险万难,在山上呆了一个星期,才找到的。您出个价,价格合适,我就出手了!” 男子看了看老人,又紧盯着地上的几根怪树木,思索了半晌:“两千块钱!我全要了!” 两千!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都惊住了:这几根烂木头值两千?似乎自家屋子里的柴火都跟这些木头差不多呢。 李开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根烂木头的价格,竟然比自己一个月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拖水泥砂石赚得还多。 听了胡子中年男人开的价,老人一脸失望地摆了摆手,坐下来又开始吸起了旱烟袋。和李开明一样,围观的群众也急了:两千都不卖?这木头金子做的? “好!老人家,三千!三千总可以了吧?”胡子中年男人看了老人的架势,忙抬高了价格,看得出来他是诚意要这几根怪木头。 老人没说话,沉思了片刻,慢慢地伸出四根手指头。 “四千!”不等男子开口,围观的赶集的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个数字,声音里都是不敢置信,众人将目光转过来紧盯着男子,猜测他究竟会不会花如此价钱买这几根木头。 “好!四千就四千!”胡子中年男人满口答应,迅速地从腋下夹着的钱包里,爽快地掏出一大叠百元大钞,交给了老人,成交了。 随后,胡子中年男人大手一挥,人群中挤进两个年轻小伙子,抬起几根木头,向人潮外面走出。“小心点!小心点!千万别给我摔烂了!”很快,三人消失在市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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