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不光是看了电影,还喝了咖啡,约好再去百货逛。廖宏恺懂得与女人交往的套路,前期与女士肢体接触得越少,赢得的女性好感越多,不管对于大家闺秀还是名利场上千姿百媚的交际花来讲,都同样适用。    两人各怀心思地交往一阵,便顺理成章地要求结婚,各自的朋友聚集在廖宏恺的花园洋房中,结婚永远是个麻烦事,无论是前期的筹备,正日子的仪式还是之后几十年的相守,总有各种意外接连不断地发生。    毓秀在婚礼当天着从法国运过来的白色婚纱,精心烫过的卷发上别着的白纱上镶满碎钻,四周道贺祝福的宾客围成一圈。这一切都是廖宏恺精心安排,包括毓秀娇俏的妆容。    她好似木偶戏中的女主角,手脚吊满细线,就连嘴角一边都有一根牵着,做出幸福美满的表情,供宾客娱乐,供身边的男人满足控制欲。    婚姻的形式为西式,两人虽不信基督,婚礼仪式依旧保留了在神父面前起誓的节目,这是西方婚礼的精神,照抄照搬到中国人的婚礼中恰好符合扬弃精神,打造自由恋爱的躯壳。躯壳内中国传统婚姻精神源远流长,彼此间只是交换权利与义务罢了,搭伙过日子依旧是题中之义。    相比婚礼仪式,毓秀更为忐忑的是婚礼过后两个人的独处。如今女性自强自立的理念大行其道,但面对女人的贞洁,全中国的男人统一裹上了小脚。她从未与现在被称作自己丈夫的男人讨论过曾经的感情史,再直白一点,两人的共同语言乏善可陈。喜结连理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因为一个缺少好摆布的妻子,一个缺少物质基础雄厚的丈夫罢了,两人心知肚明。    出乎毓秀意料,廖宏恺并未对新婚之夜的一些细节提出质疑。第二天清早,他一起床,毓秀随之而醒。    “你再睡一会儿吧。”廖宏恺边系衬衫的扣子边说道。    毓秀实在有些紧张,她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并打了一尺厚的腹稿,而对方完全没有接茬的准备。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哈哈,难道要我给你一个早安吻接着来句‘我爱你’吗”廖宏恺无奈地笑道:“我快迟到了。”    “额,那你去上班吧。”毓秀借坡下驴,还嘱咐一句:“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廖宏恺含笑点头,打开房门离开。    毓秀重新躺下,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耳边传来她的丈夫叮嘱佣人好好照顾自己的声音,脸上浮现朦胧的笑意。她将自己埋进被子的深处,原来曾经痛苦发愁的事情这么不值一提。    早晨醒了后难以入眠,她怏怏起身,打开衣橱挑选衣服。天气逐渐回暖,她挑了件白底绿花丝质长袖旗袍,肤色白皙如玉,眼神妩媚留情。    她收拾停当,边下楼边喊:“张妈,早饭是什么呀”    张妈是廖宅的佣人,除她之外,廖宅还有两个年龄不大的女仆、一个司机,仆从不多,诺达的洋房别墅显得空旷无比。    “夫人,早晨熬得粥,还做了些奶黄包。”被称作张妈的女佣毕恭毕敬地站在餐厅门口,微胖的身材将一件深蓝棉布夹袄旗袍撑得到处是圆润的弧度,利落的短发中黑白交杂,皱纹聚集在眼尾,看面相是个和善的人。    “嗯,我正好想吃奶黄包了,宏恺一直说张妈做的奶黄包好吃,今天我有口福了。”毓秀笑着点点头,脚上的高跟鞋踢踢踏踏,富有节奏感地敲击地面。    “我这就给夫人盛出来。”张妈脸上浮出笑意,厨艺是一个合格的中年妇女佣人的必备技能,得到主人的赞赏,好似在这一行加冕成帝。    “夫人,您的朋友宋小姐来看你了。”穿着蓝格子裙子的女佣道,这女佣叫小芬,身材瘦小,皮肤微黑,据说以前是附近乡下的雇农,为人踏实能干,得张妈器重。    “她在哪?”毓秀面露诧异,她没想到踏入婚姻的第一天就有人拜访。    “在会客室。”小芬低着头谦卑地回答。    “我马上就去,先上些点心、小蛋糕之类的,倒些红茶。”毓秀吩咐完毕,三口并做两口吃掉早餐,向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在前厅的左侧,有扇巨大的玻璃窗,人坐在沙发上,视线恰好能看到草坪上的一棵银杏树。廖宅的一切出了主人之外恰是地道西式的风格,毓秀未去过真正的西方,但她过去的十六年里团团围绕在中式风格里,而这里——她的新家,没有丝毫的中式痕迹。    “荷雨,吃了早饭吗?”毓秀坐在宋荷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吃了,新婚生活快乐!”宋荷雨端着骨瓷茶杯,矜持笑道。    “昨天可把我累死了!”    “可你甘之如饴啊,瞧你现在的表情,幸福甜蜜藏都藏不住。”宋荷雨打趣一句,随即一脸正色问:“那你还准备去上学吗?”    “上学?”毓秀笑容微僵,她随即低头,又抬头看着宋荷雨的眼睛,说:“我去不了了。结婚是个麻烦事,它意味着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找上门。谁不愿意上学呢?可我没有时间。”    “我,我以后可能也不会上学了。”宋荷雨猛地睁大眼抬头看向天花板:“今天是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你不是一直热爱上学吗?”毓秀控制不住音量,声音越来越大。    “我和我哥要离开上海了,以后有缘再见吧。”宋荷雨抑制不住眼睛里的泪水,掩面哭泣。    “你这么舍不得伤害,为什么离开呢?你哥哥不是还有份薪资丰厚的工作吗?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伯父伯母知道吗?”一连串的问天脱口而出,她未想到自己原来这么关心宋荷雨。    “我,我……你不懂,别问了。”宋荷雨吞吞吐吐。    “唉,你永远是这样,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却什么都瞒着我。”毓秀瘫在沙发上,胸脯一起一伏:“我不问了,你觉得好就好。”    宋荷雨望着毓秀的侧脸,眸光闪动:“等以后有机会碰面,我就告诉你。”    毓秀嗤笑一声。    “我走了,今天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今天晚上我就离开上海,你不用送我,就当没认识过我这个人吧。这样对你好。”话一说完,宋荷雨便转身离开,茶水只用了半杯,热气盘旋而上。    自从来了上海,宋荷雨大不一样。毓秀微妙地感觉出这和她隐藏的秘密有关,但秘密是什么,她完全不清楚。    她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蹬上沙发,双手抱膝哭泣,这是她在上海唯一的朋友,现在她就要走了。    毓秀瘦弱的背影散发着孤寂的气息。    “夫人,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中午不回家吃了。”张妈站在门外时不时抬头望向毓秀,眼中闪烁着不只是兴奋还是关心的光芒。    “嗯,知道了。”毓秀深吸一口气,压下眼泪与抽泣,新婚第一天就哭太不吉利:“张妈,中午能做条鱼吗?我想吃了。”    “嗯,好的。”    毓秀漫无目的地发了会呆,她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干涩的喉咙丧失了吞咽的功能,她结婚第一天就觉得累了。    直到晚上九点,廖宏恺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毓秀躺在床上一直未睡,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床深陷下去,一只带着寒意的胳膊拥抱住自己。    廖宏恺嗅着毓秀的发香,声音含糊嘶哑:“我给你买了瓶香水,香奈儿5号,明早拿给你。”    毓秀将胳膊伸出被子,拉一下台灯的灯绳,整间屋子陷入黑暗,她朝廖宏恺的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得找个消遣,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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