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上）

转眼，来日月山庄已半月有余，琴儿果然没有骗我，连服了七日解药后，我便能开口讲话了，幸好，因有那七天的经历，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哑巴身份，在人前从未露出破绽。　　这些日子以来，我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日月山庄庄主明佑的喜好，或许是怜惜我与他有同病相怜之苦，他待我，比对其他下人亲近几分，偶尔会让我留在他的房间陪他说说话，当然，只有他说，我听，他的话，总是断断续续，恍如梦语，听起来令人费解，更似在自言自语，我想，他心里应该很孤单吧，尽管他性格孤僻，刻意与人疏离，我却隐约觉出了黯藏在他心底深处的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单与落寞。　　虽然他没有提及名姓，但我已猜出，他口中常常提到的那个“她”，应该就是赤月，后来自筱筱口中我才得知，明佑其实从未见过赤月，七年前，赤鹰老人曾带赤月来日月山庄拜访，经过花园时，赤月看到几盆素雅的白菊，心中喜欢，便一时兴起作了首诗，恰巧被明佑听到，怦然心动，自此便对她暗生情愫，这七年来，他在整个花园内种满了菊花，以此来抒发对赤月的牵念之情，但自知眼盲配不上她，心中对她并不曾有非分之想，只把对她的爱深深藏在了心底。　　让我惊讶的是，这个盲眼少年并没有见过赤月，仅仅是通过筱筱的简单描述与自己的想象，竟然能将她画得那么像，他对她，只怕用情太深了！　　明佑虽然眼盲，却在幼时便能抚得一手好琴，更是无师自通，练得一手好画，天资极为聪颖，只不过这些年他已孤僻成性，不爱与人为伴，自然不甚懂得世间的人情世故，心思较为单纯，通过这数日的观察，我已基本能确定，他并不知道赤月的阴谋，但是，只怕他对赤月用情太过执着，就算我向他道出那女人的真面目，一时之间他也未必会信，所以，我并不敢冒然行事。　　为方便照顾明佑，筱筱安排我住在离明佑所居不远处的一间偏房，这里位置比较僻静，除了筱筱偶尔有事过来找我，平日里极少会有人来。　　这日傍晚十分，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温度骤然降了许多，我原想回房加衣，不料，刚推开门，就见屏风内走出一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　　“姑娘，没吓着你吧？”待那人走近一点，我才辨出她是琴儿，当下便摇了摇头，微微退后一步，心中并未放松对她的戒备之心。　　“姑娘不必害怕，琴儿虽是赤月庄主的婢女，但是绝无害你之心，这里没有旁人，你大可开口讲话，无需顾虑！”　　我漠然瞥了她一眼，转身关上房门，思衬许久，方淡淡开口，“好，要我相信你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如实告诉我，你为何要帮我？”　　思衬几秒，她缓缓扬起头正色道，“我帮你，是为了辰夕公子！”　　“我不明白！”我凝眸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里仍有些不解，若说她是因为喜欢辰夕才救我，那么这个理由也太过勉强。　　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她忙摆摆手，面色微有些尴尬道，“姑娘切莫误会，你是辰夕公子心里最在乎的人，琴儿助你，只是为了报恩！”　　“报恩？”　　“没错，”她点点头，眸光轻转，秀眉微蹙，仿佛陷入了回忆，“我的娘亲原是先后的贴身婢女，在宫里的那几年，先后待她亲如姊妹，无论是被关进冷宫，遭人欺凌，还是被人指骂，受尽冷落，她们一直患难与共，先后病重即逝的时候，却还不忘央求皇上放我娘亲出宫，还她自由，我娘深记先后的恩典，知道她此生心中最惦记的就是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儿子，于是，出宫之后娘亲就开始暗中打探辰夕的下落，可未想，一直到五年之后，才有他的消息，那时，我已经四岁了。”　　“只可惜，那年父亲突然暴病死了，娘亲处理完爹爹的后事，便带着我直奔蝶谷赤鹰老人那里寻找公子，可未料到，行至途中，我们遇到了几个山贼，”讲到这里，她目中突然流出泪来，语声也近乎哽咽，停顿许久，才又缓缓接道，“娘亲将所有财物都给了他们，却还是惨遭他们的□□，在挣扎中还被他们刺了一刀，为了完成先后的心愿，找到辰夕公子，娘亲撑着一口气拼死带着我赶到了蝶谷，因伤势太重，刚刚说明来意，我娘就倒下了，而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辰夕公子早就离开了蝶谷，娘亲弥留之际，叮嘱我一定要找到辰夕公子，好好照顾他。”　　“而我，因无依无靠，自此便留在了蝶谷，成了赤月小姐的婢女，直到十年之后，辰夕公子突然来赤月山庄拜访小姐，我才知道他平安无事！”　　“既然你想报恩，并无害我之心，那你——为什么要帮赤月做那么多坏事？”我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待她回答便冷冷接道，“那次，萧庚在凌月寺遭人追杀，后被几个女子所救，故意将迷情散给我，被错用来给他疗伤以致我被误会，若我没有猜错，那几名女子中带头的人就是你吧？”　　“还有，在去潇河镇的途中，我和辰夕曾在山谷中遭人围攻，后来，与青莲一起出现的那个黄衣女子，也是你吧？”　　不待我说完，她的脸色已然大变，蓦地，竟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含泪嗫嚅道，“这些——的确是琴儿所为，姑娘有所不知，当年——我因被赤月一家收留才得以存活，这些年来她对我也不薄，更是独独视我为亲信，所以我——我只能昧着良心为她做事，我知她真心喜欢辰夕公子，便暗里帮她陷害于你，想撮合她与公子，可没想到，最终却害了公子——”　　她黯然讲完，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悔意，蓦地，她抬袖拭去眼泪，轻扬起头眸光一转正色道，“姑娘，我一定会设法救你离开，就当为自己之前所做的错事——赎罪，而且，公子现在受赤月所制，一时之间我也无能为力，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想办法救他！”　　“好！”虽然，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但如今，我势单力薄，只能选择孤注一掷了。　　“我失踪以后，皇上那儿——可有什么消息？”虽是强作平静问出了这句话，却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声音微有些颤抖，毕竟，这才是我心里最关心的事。　　“姑娘，不——琴儿该死，琴儿一时改不了口，望——望娘娘恕罪，自您走后，直至今日，皇上——还未上过早朝，听说他伤痛欲绝，意志消沉，整日将自己关在曜月宫里，谁也不见，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作甚么！”　　不对，我越听便越觉得奇怪，那日我突然失踪，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定会放心不下亲自带人四处找我，怎会把自己关在屋内黯然神伤？　　“琴儿，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余光瞥见她秀眉紧拧，眸光微闪，似是欲言又止，我越想越觉不安，便上前一步猛地扶起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开口问道，“你告诉我，我失踪当日，赤月究竟还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