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榕与柳峰又见了一面,直接了当问了他离庄之事,他虽有些犹豫,但两人之间有过约定,且那把小金锁还在她手中,迟疑了片刻便一口答应,又约定好了日子。而游龙则是在旁一直紧皱着眉,等苏榕离去后才开口:  “峰儿,你不该答应她。”    柳峰一怔,瞧了瞧师父的神色颇不赞同,于是道:“我们之前有过约定……”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约定在我看来也可不作数了,是霍庄主放我出来,又不是因为她,没必要再履行承诺。”游龙淡淡道。    柳峰觉得师父有些奇怪,从前不会如此,一旦与人约定从不食言,如今怎得……  “是否觉得师父不守承诺?”    柳峰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游龙叹了口,这徒弟表面上有些浪荡,实则颇具侠者之风。    “你若与她牵扯将来就是麻烦一堆。如今江湖传言无涯山庄有本绝世秘笈,这秘笈原本在冯彪手中,霍晅做了庄主自是到了他手里,但又留下了冯婉……又是何故?若你带她出了庄,那些暗地里窥窃秘笈之人,正好趁机找上冯婉……”    柳峰一惊,师父说得对,冯婉在山庄里,想要秘笈之人忌惮无涯山庄势力不敢妄动,但只要她一出庄必定遭各方围击,顿时有些为难。    “可是……我们已有约定,岂可轻言毁约?”柳峰还是不愿违背承诺。    游龙沉吟不语,他知要柳峰背信也不是不能,只要自己以师父之命要求,他自会遵从,不过心中总是会有疙瘩。    “这样吧,约定如旧,不过出了庄门后就分道扬镳,免得麻烦缠身。”游龙想个择中的办法。  “是。徒儿去同她说清楚。”柳峰去找苏榕。    ————————————    “什么?你想反悔?”苏榕蹙眉喊道。    柳峰望望附近,除常跟在她身边的青衣人外似无旁人,压低声音道:“不是反悔,只是出庄之后就要各行其路,不能与姑娘同行了。”    苏榕想了一想就明白他的顾虑,又见他一脸为难,猜想必是他师父的主意。虽心中不自在,仍回道:“就依柳公子所说。”    柳峰见她没有半分为难指责,心底反而有些愧疚,想了想劝道:“冯姑娘,虽然你与霍庄主有怨,但我观他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如今既善待于你,日后也不会反悔,你又何必一定要走。殊不知外面未必如你所想安全,你……”余下的话他不好多劝,免得对方多想。    苏榕当然明白庄外未必就好,可是她害怕。虽然霍晅此刻不杀她了,可保不准日后又改变了主意,留在此地让她坐卧难安。    她也知道出去之后说不定会引起有心人的窥伺,但江湖之大,认识原主的毕竟是少数,只要离开后乔装打扮,隐姓埋名未必不能安生过日子。况且她还要去无刃山庄……    “多谢柳公子警醒,我省得。”  柳峰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啰嗦,一抱拳后转身离开了,等他不见了踪影,苏榕才慢慢回到住所。    从这日起,苏榕将屋里有值钱的东西悄悄的收起来贴身藏着,不让巧香等发觉,平日就同往常一般。如此过了三日,到第五天就是霍晅继任大礼。    这三天里到处有人洒扫庭院,摆放了应景盆栽,又处处张灯结彩,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办喜事。    这日,苏榕还未起身便听见远远传来人声鼎沸之音,光听此音就知前边大厅何等人来人往,何等热闹。她忙用了饭,趁巧香不在,将几日来搜集到的财物用小块布料包了起来,绑在贴身腰间,打了个死结,又将屋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柄匕首藏在袖中。    做好一切,定了定神,查探周身有无破绽,见一切甚好,逐舒了口气,迈步走了出去。两青衣人依旧跟着。    一路径直往前院去。此次大礼摆在前院的练武厅,她心里既紧张又兴奋,来了这么久只在后院游荡,还不曾到过前院,今日说不定就能从那离开……    一路上各处屋外、路口都有青衣人把守,遇见的灰衣人端着各色瓜果点心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甚是忙碌。内院里并不见江湖装扮之人,到了沧浪园附近的出口,才偶尔可见一两个江湖人士的面孔。    从这出去就能到前院。苏榕提步便往出口闯,不出意料被青衣人拦住了:“站住!口令!”    苏榕身子一顿,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两青衣人,眼里的意思很明白。  “公子只吩咐我们跟着你,其余不管。”一青衣人酷酷说道。    苏榕眉峰一杨,道:“可是他说过准我自由行走,且准我观礼,怎么?你们想违背他的命令?”她知道这些人对霍晅又怕又敬,不敢违抗他的话。    果然两人听了这话相互望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走到守门青衣人身边附耳说了一句。苏榕竖起来耳朵,试图听清,奈何对方语调极浅,且她没有内力,因此无法听见。    守门青衣人将剑挪开,示意他们进去。    苏榕大步前去,一进里头走了没一会,只见右手边是一片宽广的校场、跑马场。校长各处摆有兵刃,此时无人演练,想必都去观礼去了;而跑马场上一样无人,整个场地显得空旷寂静。    而左边是高低起伏的亭台楼宇,仔细辨认,里面有些江湖人士在其中徘徊。    “是在这里举行?”苏榕指着左边的屋宇问,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里面的人着实不少。    “不是,还要往前去。”    前边还有一个院子?看来这山庄比自己想象中要大。三人接着往前走,又遇见了一群青衣人守卫路口,同方才一般,苏榕身后的青衣人说了口令,方得进去。    这院子也有练武场,却没有跑马场,一眼望去楼台亭阁不多,只中间有一所极大的殿宇,此时各色江湖人等往来其中,这些人服饰各异,但都手持武器,或刀、或剑、或棍、或钩,还有些手里只拿了一只笔或者算盘,甚是奇异。    有人见到苏榕也不理睬,只找寻自己熟悉之人打呼。    苏榕隐约见到了大门,心里一阵欣喜,抬脚就往那边去。    “姑娘走错了地方罢?”身后两青衣人拦住道。    苏榕笑了一下,眼睛又瞟了大门一眼,才往中间的屋子去。到了里面,只见屋子一字排开约有二三十间,中间场地平整宽广,此时已摆好了上百桌酒席。    席上已坐满了十之八九。苏榕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一来在外候客的灰衣人认得她,没有开口;二来苏榕不想众目睽睽下惹人注意,因此进去后只挨得近的两三人瞥了她几眼,便没在意了。    找了个角落里无人的小桌坐下,静静等待。    院子吵吵嚷嚷,没有片刻清静。    “妈了巴子,怎么还不开席,老子来了半天,喝了一肚子水,荤腥没见到半点,这无涯山庄也太磨叽了。”一个粗嘎嘎的声音叫嚷道。    苏榕寻声望去,见四五桌外一个穿着灰色粗布,手里拿着一柄大铁斧,满脸虬髯大汉,此刻正满脸不耐地拍桌叫道。    旁边的人听了此话,并不附和他,各做各的,只有一人似与他认识,忙拉住他劝诫。说了两句话,那大汉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但声音小了许多,也不再拍桌了。    “冯姑娘,真是巧啊。”  苏榕抬眼一看,原来是秦恒。  “秦公子好。”苏榕忙起身道。    秦恒扫了一眼桌子,笑道:“冯姑娘怎么坐在此处?这里离厅很远,待会可是甚么也瞧不见。”  “这里挺好。”    秦恒向前瞅了一眼,道:“某有幸,霍庄主在前边预留了无刃山庄的席面,若姑娘不介意同我一起到前边去?”    苏榕摇头道:“不了,这里挺好,远离是非。”  秦恒明了一笑,道:“那秦某先失陪了。”  “秦公子慢走。”    秦恒施施然往前去,路过的地方,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苏榕见他一脸微笑不时与相识之人点头、抱拳招呼。一直走到最前边中间的那桌,正好与欧阳庄主隔了一桌。    苏榕四处张望,寻找柳峰的踪影。找了半会,没有发现。    不会是走了吧?怎么不见人?正想着,眼角瞥见一抹茶色,回头时就见柳峰同游龙大步而来。    苏榕忙向他招了招手。柳峰同游龙说了一句就走了过来,游龙自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冯姑娘。”  “柳公子。”  柳峰低声道:“待会我想办法引开你身边的青衣人,你趁众人走时一同离开,紧跟着我们。”  苏榕一喜,道:“好。”    “霍庄主到!”有人大喊了一声。    两人忙抬头去看,见霍晅身穿袖、领两口用金线绣着两柄交叉利剑的黑色暗纹锦衣,缓缓而来,身后跟着四位黑衣人,其中就有玄夜和断刀。    他站在大厅之前,众人吵杂声为之一低,他抬起了右手,院中群豪都静了下来,只听他道:    “欢迎各位江湖朋友远来为我祝贺,霍某在此感激不尽。”  底下有人叫道:“为霍庄主道贺是我们的福气!”  霍晅不为这奉承之语所动,只道:“让众位久候了,继任仪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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