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启三年,农历二月十三。  在空荡的范家里,范父的尸体正停放在正厅里。披麻戴孝的范兰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儿。望晨见她削肩细腰,延颈秀项。其小脸干净白皙,柳眉水目,细鼻丹唇,气韵清澈又透着锐利傲气。她叹息道:“好一朵清雅兰花偏就生在这里。”  那范家穷得连棺椁钱都拿不出,丧事缠身的范兰舟为凑够棺材钱,只好托付望晨拿着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信物——长命银锁去典当。  范兰舟说:“三位恩人的大恩大德,兰舟实在无以为报。”  元助说:“不用不用,你不用报什么恩德。我们没能救下你父亲,就已经愧疚难当。”  范兰舟说:“你们休要愧疚。那蛇妖在附近残害多人,极为凶猛。朝廷的人来了多次,均无功而返。而且,所有死于蛇口之人都只留个残肢断片,甚者连尸块都无。我父亲能有全尸已是大幸,更是恩人们的功劳。蛇妖出现后,余古村的人都鲜少上山,可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家父才会铤而走险。他未能撑到你们到来,实在不能怪你们。。。。”此刻,范兰舟泣不成声,已不能再说了。  刚回来的望晨见范兰舟如此,就上前安慰她,说:“我们可以不愧疚,那你也不要再报恩了,也不要叫我们恩人。你只管叫我望晨得了,你比我们都大,我们就叫你兰姐姐。” 她将银两交到范兰舟手中,“来,兰姐姐,你的钱。”  元助笑说:“对,兰姐姐,你也叫我元助得了。”  青森说:“那。。。。。兰姐姐你就叫我青。。。森。。。得。。”  话音未落,一个壮汉就闯进来,大喊:“兰舟!是我。”  兰舟见他,惊呼:“吴表哥?你来作甚?”  望晨他们正疑惑着,那吴表哥却说:“兰舟,如今你父母皆亡,亲戚全无,独留你一人于世。为了你将来的生计,我便做主将你嫁给那邻村的小地主吴老头,做他的第五房小妾。”  兰舟吓得花容失色,说:“吴表哥,这可这么使得?一来,那贾老头年近古稀,品行粗陋,你这样可害惨了兰儿啊。二来,兰儿仍在服丧,是绝不能婚配。”  吴表哥说:“你这白眼狼,我辛辛苦苦为你奔走,为你谋福祉,你竟说我害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命犯天煞孤星,无老伴终,孤独一生,克死父母。外人躲你都来不及,现在有人肯要你,已经是菩萨显灵了。你还不。。。”  吴表哥的话语竟惹怒了性子温和的元助。元助立马打断他的话,说:“这位表哥,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怎能当真呢?况且。。。”  那吴表哥暴躁地说:“你们这些外人,又是黄毛小子,懂什么?别以为你们打死了一条蛇妖就很了不起。我告诉你,那不过是条小蛇,那蛇王蛇后还在呢!还有我们家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插手!”  元助更气了,便与吴表哥吵起来了。青森连忙劝架,眼看场面控制不住了,兰舟便说:“你们不要再吵了。表哥之所以不想留我,不过是看我是个天煞孤星,又是个累赘。你放心,我也不给你添麻烦。我死都不嫁,大不了我出家为尼,再不行,我一刀子抹死算了。”说完,兰舟便啼哭起来。  元助连忙安慰说:“兰姐姐,这又是何苦呢?”  青森暗自嘀咕着:“搞什么,又嫁人又出家又要死的。”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望晨灵机一动,问吴表哥:“请问这位表哥,那兰姐姐的媒人可有?那婚嫁娉礼你收下了吗?娘家彩礼可备妥了?”  吴表哥说:“这不是时间紧迫吗?啥都没有。我看她正守丧,便把她先送过去贾家。丧期一过再做打算。”  望晨偷笑了一下,就说:“吴表哥,你可来迟一步了。兰姐姐已经被我买下作丫鬟了。那兰姐姐父亲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我想白拿别人女儿终究不好,便签了卖身契,给了些银两,买作丫鬟了。这便是契约。” 望晨便从怀里拿出自己写给师父的信,吴表哥正要看,却别她一手拿回。“你也不识字,看来干嘛。”  吴表哥说:“你骗我。你们穿得这样寒酸,怎么看都不像富贵人家。这兰舟年纪又大,模样又标致,又识字,起码也要五十两。你们给得起吗?”  青森大叫道:“五十两!你抢钱啊!那普通的小丫鬟不过四五两,大一些、好一些的也不过二十两左右。你才骗人呢!”  元助悄悄问青森:“你怎么这么清楚?”  青森小声地说:“看港剧看来的。”  元助忙又问:“别管那么多啦,你快看看我们有多少钱?”  青森说:“不用看了,我早就数过了,刚好五十两。”  望晨对吴表哥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大户人家呢?我们会法术,打死蛇妖,就知道我们绝非普通人。你还别说,我刚好就用五十两买下她。青森,把银子给他。”  青森极度不舍,拿着钱与望晨拉扯了许久。最终,望晨不耐烦地一把夺过钱,把钱抛给吴表哥。  望晨说:“这么多钱,恐怕那什么吴家也给不起吧。你立马回去退了婚约,还有你要帮忙料理范父后事。一切妥当后,我们自会派人来接兰姐姐入京。”  那粗人见钱眼开,乐得不行,立马忘了前事,连忙说:“好好好,官人说什么都行。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发财了。。。。。”他一边嘟嘟叨叨着走了。  兰舟立马跪下,对着望晨流泪,千言万语却哽咽在喉,半响说不话来。望晨扶起兰舟,说:“我知道兰姐姐想说什么,休要再说了。我们三人还有要紧事,须得尽快启程前往京城。待京城一切妥当后,再来接你。”  兰舟心中喜忧交杂,也只有此路可走,又念及望晨三人的好,便都应下。  当晚,躺在床上的望晨辗转反侧,睡不着。她听着窗外的窸窸窣窣的虫鸣声,看着纸窗破洞里的夜空,便想起师父。她便翻身坐着,拿出师父的回信,再一次默念起来。  白柰子的信中不过是几行寒暄之语,“月儿安否?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望晨这样想。  此刻,凉风从纸缝吹进房中,望晨不禁捂紧了披在身上薄薄的被子。  兰舟进来了,她抱着一床被子。望晨赶紧收起信件。  只见兰舟点起蜡烛,对望晨说:“望晨,你还没睡吧?” 她将被子盖在望晨身上,“今夜风大,破屋漏风,我怕你着凉,便多拿一床被子给你。”  望晨问:“那兰姐姐你呢?你家里本来被子就不多,给了我,你不就没被子了吗?兰姐姐正伤心,那身子受寒的话,那还得了?” 她推开被子,企图还给兰舟。  兰舟却并不理会,只说:“往后,我会好好服侍你们。然后,我会尽快将银两还给你们。”  望晨立马拒绝:“兰姐姐,那时我买你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做我的下人丫鬟,服侍我。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是独立的人。你想去哪里,干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你要云游四海。而且我一定会支持你的。至于那银子,等你以后有钱了,再慢慢还,不急。”  兰舟听完,又惊又喜,说:“我读过许多诗书,竟也没见过像妹妹的这番话。可见,妹妹不比那些诗书之人差。” 她低下头,遮掩住自己下落的泪水,“能遇见你,实属三生有幸。”  望晨笑说:“此言差异。不是三生有幸,是你我有缘。”  两人相视一笑,望晨说:“来,姐姐,我们一起睡吧。这样我们都不会冷了,而且会更暖和。” 兰舟笑着,答应了。  那晚,兰舟睡得很安稳。    翌日一早,兰舟为望晨三人准备好早饭——一锅稀粥,她还送三人至村口。  随后的两天内,由于三人盘缠已用完,他们只得饿着肚子、睡马棚。不仅如此,望晨、元助二人还要忍受青森的持续不断的埋怨唠叨声。  幸好的是,他们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    空启三年,农历二月十五,卯时。  三人终于达到京城,进了内城。他们立马被城内繁华景色所迷。  宽大整洁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廊房,皆构造繁琐、规模宏大。路上百货云集,车水马龙。各色路人摩肩接踵,竟日喧嚣,一派热闹欣荣之景。  当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要打开锦囊了。可是锦囊里只有一封信。当他们看完信上内容后,都甚是疑惑。  他们照着信里所说,先前往赋神楼。他们一番打听后,才知道大昭门前棋盘街上的赋神楼是京城第一绝的酒楼,不仅是因为他家的酒最香,还有他家的倾国倾城的名妓们,她们或善琴棋书画,或精曲戏羽舞。  来到赋神楼前,他们都惊叹于足有五层楼高的赋神楼的宏丽精致,还有络绎不绝的酒客和楼上时不时俯身出窗招徕的曼丽女子。青森叹一句:“真的很想进去里面看看。”  望晨说:“可惜目的地不在这里。”他们三人继而转入赋神楼后方的一条巷子中。果然见一摆着豆腐花摊子的老翁。  望晨上前就说:“我要一碗豆腐花。”  老翁只笑问:“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望晨看了看纸上所言,便回:“我只要一碗豆腐花。”  老翁抬了抬眼,打量了一下望晨三人。又说:“好嘞。”便盛起三碗豆腐花给他们三人。饿了许久的青森和元助立即喝了个精光。唯独望晨无动于衷,她问:“可是我们要怎么给钱你呢?”  老翁笑说:“我这什么都收,你有什么便给什么。你们只要在东城区白纸坊无墨铺外的老魁树下等我,我自会找钱给你们。”  望晨点了点头,便递给老翁杏花玉佩。后也饮下豆腐花,赞道:“味道真好!”  老翁收好三人之碗后,便收摊离去。   青森问:“用得着这么神秘吗?暗号?接头人?”  元助挽着手臂说:“不说了,我们快去那个什么地方吧!”    老翁忙回至家中,换了一幅装扮,成了一卖柴人。他拿起一根圆柱体的木柴,中间挖有一小方块,用以藏物。他将杏花玉佩和一只直杆树枝藏于其中,又将此根木柴连同其他九根木柴捆在一起,堆上小推车。然后他便出门了,朝赋神楼走去。  老翁来到赋神楼后门,轻敲五下门,喊道:“送柴火来了!”  里头的海棠姑娘苦等多日,终于等来此言。她立马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开门。  小丫鬟不解道:“我们没叫送柴火呀!”  “快去!” 海棠当即抛去一个刀子眼,吓得小丫鬟跑去开门。  老翁进门后,便说:“姑娘,柴火到了。”放下那一捆柴火便走了。  海棠命小丫鬟送客、关门。自己则连忙查看柴火。她拆开木头,看着那一只直杆树枝,笑道:“很顺利。”然后她取出杏花玉佩,对小丫鬟说:“立即回府!”    望晨三人接过信后,一看,又懵了。信上只说让他们在东城区白纸坊无墨铺外的老魁树下等候。当他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目的地时,已是申时。  他们等候多时,仍不见人来。本来因饥疲而休了埋怨的青森见此,又忍不住嘟嘟囔囔地咒骂了许久。望晨和元助也因饥饿疲劳而无心劝解,只好听着他的牢骚。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