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息话音未落，周允生便接了过去：“是不是原来的黄婵又如何？只要我知道是你就好了。” 语气是一股打不散的理直气壮。 凤息立刻就变了脸：“难为我还替你着想，怕你知道眼前人不是真正的心上人而难过。却原来，你根本不在乎这个！” 周允生看向她，目光里有压迫：“我如何不知道，一旦进了阴阳茶馆，魂魄不过是跟着化成了物件，却哪里还能寻到原来的那个人？” 凤息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来？” 周允生并不承认：“深情就是深情，我何时伪装过？纵然这个人芯子换了，这副容貌却是不变的。” 凤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种偏执，便道：“你要知道，真正的黄婵还在这里看着呢。你这样做，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周允生不以为然：“一旦生死劫过去，你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吧？黄婵的魂魄，也会重新投胎吧？喝了孟婆汤，她如何还记得这一世的伤心和欢欣？” 凤息厌烦他这种论调，便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逍遥阁呢？老老实实去投胎，岂不是更好？” 周允生走近她，一字一顿道：“我所为何事，你还不清楚吗吗？” 凤息退开了一点，悠悠道：“我不管你为了何事，凌虚子毕竟是你的仇人。与其我们在这里纠结于前事，不去想个办法了结了他。” 周允生倒是颇为赞同：“你说的很是。不过，凌虚子也非凡人，想要打败他，并不容易。” 凤息接话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周允生似笑非笑道：“法子自然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 凤息心中有了预感，便道：“如果条件还是想要我留在你这里的话，就不必再提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的。” 周允生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一旦凌虚子得了结魂灯，完成了阴阳阵，恐怕整个仙陵，不，整个修行界，整个……都会付之一炬。” 凤息自是不信：“若真是如此，白眉道人他们都不出手吗？” 周允生道：“白眉道人？凌虚子自是给他安排了别的差事。别的我不清楚，只是凌虚子背后的人，绝非白眉道人可以抵抗……” 凤息道：“既然如此，当初凌虚子被人人喊打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请他的后台出山呢？” 周允生笑了笑，道：“当初他对白眉道人尚有旧情，自是不愿意同他为敌。如今么，可以说是因爱生恨了。” 凤息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揣摩这凌虚子身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允生见状，突然道：“你不留在这里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另外一个要求……毕竟，没有我的帮助，单凭你和柳予安，想要打败凌虚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凤息思量了片刻，端然道：“你说说看……” 周允生笑道：“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你瞧，天都快亮了……” 凤息突然心里一寒，已经想到了种种可能。 果然，周允生接下来的话仿佛是羞辱：“我自知命不久矣，来这里就是为了好好弥补你……既然你已经有了柳予安，我只能抱憾而归。都说十年修得同船福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如果，如果你能同我共枕一晚……” 凤息话未听完，便愤然起身道：“这就是你弥补的方式？且不说我并非真正的黄婵，即便我是，我也觉不可能再同你这人有任何的感情纠缠……无耻也要有个限度，你这真的是……” 她说不下去了，但是显然为黄婵不值。 周允生不料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便低声道：“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再说我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凤息冷笑道：“以前是以前，以前是黄婵瞎了眼，难道她还能一直眼瞎不成？” 周允生低下头，不说话了。 凤息气得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方道：“罢了，终归你们有旧情，不是我能插手的。我只想完成我自己的事，并不愿意管这些情仇恩怨。对付凌虚子，你愿意和我们最好，不愿意也就罢了。” 凤息话说完起身就要走，周允生走到她身后，突然拉出了她的手：“别走……求你了……” 凤息回头，看到一张戚戚然的面容，仿佛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语气颇为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周允生道：“没什么，不过是白日的痛苦又要开始了。你放心，我并不是拿这个博取怜惜……” 凤息甩手道：“若是真的黄婵，你这一招倒还有用。不过，对于我来说……” 她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意思显而易见。 周允生的脸上开始横起一道道皱纹，那是属于老年人的印记。 凤息看了一眼，丢了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周允生见他要走，便道：“你还有东西落在这里……” 凤息想起了小灰，去屏风后面把它带了出来 当然，少不了听它一顿抱怨。 隐身阵撤了，露出黄婵原本的面貌。 不过一夜功夫，那朵明黄色的小花已经呈凋零之势。 花开花落，原不过一场春梦。 周允生跟了进来，见她对着那朵花沉思，便道：“你既然喜欢，便带回去吧。” 凤息摇了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你除了这盆花，怕也不可能再有同她相关的任何东西了。你们的缘分，到此怕也是尽了。” 周允生道：“睹物思人，只会更加痛苦。不过，我宁愿还有这种痛苦。至少，它能证明我还活着。” 凤息看了他一眼逐渐衰老的面容，叹了一声：“既已如此，就好好珍惜。总好过，懵然无知，连一个回忆都没有吧。” 周允生见留不住她，只得解了阵法，任由她离开。 凤息并不曾回头，却听到了背后他的叮嘱：“万一遇到了什么事，记得过来寻我……” 凤息并没有应他。 这里面的恩怨，早已经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明白。 隐约地，还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你不知道，为了重回这一世，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后悔么……后悔的吧？” 凤息刻意去忽视他的这些话，她不想再陷在这团泥潭里。 几步开外，是微笑着迎她的柳予安。 风雪满头，他却兀自立着，仿佛已过了千年万年。 凤息笑道：“回吧，没什么事。” 柳予安走过来，把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低声道：“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他并没有说下去。 他一向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 凤息却是懂的，连连安慰他：“没事，你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灰看他们两个亲昵之态，撇了撇嘴，自己回去了。 凤息同他并肩而行，挑一些话本子里看到的故事讲给他听。 她不愿意和他说那些糟心事。 虽然早晚要面对，但是如此良辰美景，她不愿意去破坏。 柳予安明白她的意思，指着天上一轮不知何时升起的明月笑道：“你瞧，月亮又圆了。” 凤息闻言，抬头扫了一眼深蓝天幕上的微黄的月，突然间全身冰凉。 周允生所言一月之期，其实说的，就是同月亮相关吧？ 她的生死劫，便是下一个这样的明月之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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