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城北去千里,便是汾水,魏国与燕国的边境,两地常年交战,边境寸草不生,一片戈壁荒漠,从未央城出发,到汾水,半个月的路程,而燕国王都到汾水的路程虽长,但送人的队伍早已经出发,两方半个月在汾水汇合,最多相差不出三日。 出发之时,沈容想起了在沈安府上见过的那个舞姬,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谁,放心不下就让青决去查查她的底,而她则去汾水接人。 原本满心期待去接人沈容,在临时加了一个人之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掀开了马车的帷帘,只见前方一身亮银铠甲,骑在马背之上,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霍景霆,心顿时如死灰。 计划全部被霍景霆拆穿,沈容也没了应对的计策,当日在殿中,不经吓的她,为了安抚这头暴怒的狮子,怂成了包子一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要和她一起去汾水接人,那就去吧,至于她死遁的计划,她也就不想了,她真怕她没死成,霍景霆直接给她补上一刀。 她和霍景霆在那晚夜市上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却又在大殿之中的那一次对峙消弥殆尽,现在霍景霆对她俨然当成了一个囚犯,除了上个茅房之外,都严加看管,让沈容几乎回到刚入王宫那会的生活,在三年前,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要被迫继承王位之后,她无数次的逃跑,都被抓了回来,被抓的次数多了,也没再逃跑过。 除却严加看管她之外,霍景霆也不会多与她说一句话,这种情况,让沈容很不自在,就好像是在她的身边,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会像霍景霆之前那样对她,不把她当成一个王,大概是身边戴着面具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在面具之下是真善还是狰狞,一切都虚虚假假,尽管她和霍景霆之间有点仇,可却让沈容觉得真实,让她觉得踏实。 沈容想要和霍景霆说一句抱歉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去汾水的一路上,她和霍景霆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有什么话,几乎都是让随从传达。 不自在。 非常的不自在。 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不自在,在出发后的第八天,入了夜,行军就山地安营扎寨,此行青决并未一起前来,而是在宫中助路铭处理事务,没有青决,就派了个较为信得过的内侍给她打掩护,换了一身小兵的衣裳,趁着夜色已暗,摸到了霍景霆帐篷的所在,对着守在帐篷前的士兵道:“大王让我传话大将军。” 因这几日沈容都是让小兵这样传话,士兵倒也习惯了,便道:“稍等片刻。” 士兵在禀告了霍景霆之后,便让沈容进去。 沈容进到帐篷之时,霍景霆正坐在简易的捉几旁低头看着地图,无暇看她,烛光昏黄,霍景霆聚精会神的在地图上做标记,模样认真而谨慎,好看,非常的好看,纵使是在未央城中看多了俊男的沈容也不免多看几眼。 许是沈容久久不说话,霍景霆抬起了头,看到沈容做小兵打扮的时候,皱了皱眉,遂又低下了头研究地图。 “说吧,何事?”对于沈容的出现,霍景霆似乎丝毫不吃惊。 沈容偷瞄了一眼霍景霆正在看的地图,看到了侗关路三个字,侗关路便是去往汾水这条路。 “为何这么认真的研究地图,去汾水的路线不是早已经定了吗?” 闻言,霍景霆再次从地图中抬起视线,讥诮一笑:“自然是为了避免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行刺大王你。” 沈容知道霍景霆还在记恨她算计他的事情,语气不免弱了下来。 “霍将军,别生气了可好?” 谁知道霍景霆的眉毛越拧越紧,放下笔,站了起来,走到了沈容的面前,看着她。 “怎、怎么了?”这样的眼神不像是生气,而是像是在探究些什么。 “不要露出这么女人的表情来,让人不自在。” 沈容…… 话说她本来就是女人,什么叫做不要露出女人的表情来,让人不自在!?她方才那有露出什么女人的表情?! 找茬! 绝对是找茬! 不过……她就是想找回这种感觉。 把自己的表情拉平,尽量做到无表情,再道:“霍将军,寡人不算计你了,你到了两个月的期限就会边疆吧。” 既然他已经说了会阻止沈安,那她也不用过于担忧,新王的人选,她再斟酌斟酌。 “你当真认为我在防范你的小动作?” 沈容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霍景霆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里的鄙夷之色清清楚楚,“你此番离开了王宫,离开了未央城,且不说沈安,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 沈容顿时反应过来了霍景霆指的是什么,她只顾着死遁,却忘了她本就置身在一个满是算计,满是阴谋,血雨腥风的背景之下。 “燕国虽败,却还是有人盯着这块肉,若是你在接信侯君的途中发生些什么意外,那么矛头直指燕国,燕国为求自保,定然会向其他强国求救,此时若有强国抛出橄榄枝,就无疑是燕国的救命稻草。” 沈容闻言,低垂下了头颅,“是我鲁莽了。” 霍景霆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不够成熟稳重。 “那你可还怪寡人?”未了,沈容又抬起了头,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霍景霆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计较,若是计较,你又何止这一条。” “好好好,不计较就不计较就好!”就此打住,绕着绕着,又绕回了她欠他的债上面,且还是让人难以启齿的债务。 沈容脸上露出了笑盈盈的笑意,转移话题,问:“霍将军你饿不饿,刚刚听说烤了全羊,要不我吩咐他们给你送条羊腿过来?” 霍景霆斜睨了她一眼,“笑得太假。” 沈容的微笑迅速的凋零,有些无力,撇了撇嘴,颇为哀怨:“那你现在算是气消了,还是没消?” 沈容大抵是不知不觉中又露出了些女儿家的姿态,引得霍景霆又开始皱起了眉,忍不住说教,“你这副样子在我这露出来尚且就算了,别在别人面前也露出来。” 闻言,沈容一愣,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解的问:“什么样子?” 霍景霆看着她这副露出萌蠢表情却又不自知的样子,头疼的捂住了额头,别开了视线,他那日说辅佐她,有气话的成份在其中,但也是真的,她有时候或许像老魏王说的,不够聪明,不够利索,却能体会民间疾苦,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有远见,知道存亡必须是靠武力,历朝历代,也不见得个个王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聪明有远见的人且还懂得民间疾苦的人却没有几个。 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当王的,也没有人天生就不适合当王,适不适合,那都是给逼出来了,临了老魏王在信上交代霍景霆,不管是抽也好,恐吓也好,利诱也好,都要逼沈容成为一个他自己觉得合格的王。 但他异常发觉,老魏王是过于高估了他,他无论是有多么的强大,也没有无所不能到把一个女子,变成一个男子。男子为王,或许对于他来说还更加的省心一些。 夜深,霍景霆把沈容赶回了她自己的帐篷之中。 此时,天上的明月被乌云遮住,不见星辰,周边的林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似有雨下一般,王帐前的旗子一直随风左右摇晃,左晃……右晃…… 此时一道人影竟能躲过将士的层层保护,光明正大的进入王帐,而王帐前的将士目光呆滞,如没有看到有人进去一样。 沈容睡得香甜,做梦梦到了霍景霆又带她吃遍了一条街,肉质鲜嫩的烤肉串,让人流口水的盐焗鸡,香甜可口的瓜果,好吃的东西满目琳琅,口不暇接。 “好吃,好吃,老板再给我来一碗!” “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孩子。”立在床边上,一袭绿袍的男子嘴角微勾,颇感兴趣的看着砸吧了嘴巴的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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