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二月二踏春那天与姚天宝有了几句口角,虽然陈芝芝口上安慰桂丫放宽心,自个儿心底还是惴惴不安了几日。见当真无人来寻她和普济堂的麻烦,这才舒了口气。 她脑袋冷静时仔细想了想,暗叹自己在这件事情太缺心眼了。干了坏事还自报家门,要是遇到个睚眦必报的人,恐怕会给陈老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偶尔无聊时,陈芝芝也会惦念起潘淑芬的脸,多少还是有些期待潘淑芬能来寻自个儿治病,也好让自己过过瘾。只是她的期待犹如石沉大海,半个月内都不见潘淑芬来寻她,倒让陈芝芝郁郁了好几天。 等过了好些日子,陈芝芝的心神都被旁的事情占据了,才把这个怨念抛到脑后去。 到了阳春三月,穿过庭院的风少了一丝寒意,添了一丝暖湿,原本和煦的日光也添了三分温热。 陈芝芝在廊下的阴影处摆了一个小方桌,上头放着一个比碗大不了多少的小石臼。而她手里正捏着三寸的黄柏皮,用锐利的剪子将其剪成细小的碎片,不断地丢到石臼里。 而香桃站在桌子另一边,手里也拿着一根剪子,剪着手里的已经被切成片的土瓜根。 “小姐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呀?”香桃手里的动作没停,抬头看了一眼陈芝芝。 今早上陈芝芝趁着陈宗顺出诊了,就随意塞了个借口给天冬,去柜上取了三五钱黄柏皮和土瓜根,还有十来枚红枣。 香桃以为陈芝芝拿着几味药要熬,谁知却吩咐她把这些个都剪碎了。 “小姐我啊,”陈芝芝手里的剪子一停,对着香桃眨了眨眼,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要干大事儿!” 香桃满眼怀疑又忧心忡忡地看着陈芝芝。不是她对自己小姐没信心。上次陈芝芝也说要干大事来着,结果差点烧了家里的厨房。 陈芝芝见香桃那样,自然知道她想些什么。她被陈宗顺罚抄医书,直到前两天才抄完。陈芝芝对着香桃扬了扬下巴,算是对香桃的反击,轻哼一声道:“你瞧着罢……” 香桃不应,嘻嘻笑了一声,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土瓜根。 陈芝芝低头看了看手里小小的一片黄柏皮,这黄柏皮掂量起来虽然轻的很,可是却皮糙肉硬得很,陈芝芝不得不微咬着牙使劲。 她才剪了三分之一,剪子就磨得大拇指和虎口处泛了红,微微有些发疼。 陈芝芝放下剪子往虎口处吹了两口气,摸了摸有些泛红的皮肤,正打算拿起剪子继续把手里的黄柏皮剪碎。 一旁的香桃瞧见了,停了手里的动作,皱着眉对陈芝芝道:“小姐你放着吧,待会我帮你剪吧……” “不用,”陈芝芝眉眼不抬,反倒催促香桃道,“你家小姐哪里那么娇气了。再说了两个人快一点。” 等两人把黄柏皮和土瓜根都剪碎了,陈芝芝又挑了七八粒干净的红枣,去了核,按部就班地把红枣也弄成小碎末。 陈芝芝把三味药一并倒到石臼里,右手拿着一根小石杵,慢慢研磨起来。 可她不过磨了一刻钟不到,手上渐渐没有了劲,连额角也冒了细汗。 “哎呀,小姐我来吧,”一旁的香桃见了连忙接了过去,依样画葫芦地操作起来,嘴上又嘟囔了两句,“这事得让天冬来干,肯定没多会就给您处理好……” “少说废话,快点磨!”陈芝芝敲了敲香桃的额头,催促道。 香桃的力道大,磨起来比陈芝芝快多了。而原本只是小颗粒碎片状的三味药材,慢慢地在香桃的力道下被研磨成粗粝的粉末。 陈芝芝趁着香桃歇息的小空档,拿着一把干净的勺子把黏在石臼壁上的粗粝粉末刨下来,指挥着香桃再磨的细一点。 主仆二人前后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三味药材终于变成了让陈芝芝满意的细粉状。 陈芝芝拿过一旁早早备好的细密纱布,小心翼翼地将石臼里的粉末倒在上面,两手各执着纱布的一边,将更为细小的粉末过滤到一张牛皮纸上,而纱布上是留着得是仍显粗粝的。 陈芝芝把那些粗粝的粉末并了并,倒回石臼里让香桃再磨的细一点。 等反复几回功夫,陈芝芝把筛好的药粉倒进一个干净的胭脂盒里。 香桃微微吐了一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忙活了这么久,好歹凑出了巴掌大的一小盒药粉。 陈芝芝又招呼香桃把她今晨就静置的一小盆井水端来,取了半勺子不到的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胭脂盒里,又拿了一根细长的竹片微微搅拌着。 粉末遇着了水,慢慢地结成一个个小团,粘着在竹片根部。 香桃看着一小盒土黄色的药粉被搅得乱七八糟,一点不像平日里用的胭脂,她浓眉一拧,扭头看着陈芝芝,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这到底是什么?” “这呀!”陈芝芝顿了顿,用竹片把胭脂盒里黏着成团尚未润湿的粉团压了压,才抬头对香桃笑道:“这叫孙仙少女膏。用了保准你美美美!一个月内变天仙!”说完,目光还在香桃道脸上遛了两圈。 “仙女?!”香桃严重怀疑陈芝芝话里的可信度,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害怕自家小姐把她当试药的,厚着脸皮道:“我觉得我用不着,因为我挺美的!” 陈芝芝白了她一眼,继续摆弄着她手里的东西,打击着香桃道:“想得美,我才不给你用的。” 这是她给桂丫准备的,专门用来治痘痘的。陈芝芝觉得,这么一直给她挤粉刺也不是个事儿,后续的治疗跟得上才行。 可是这古代要啥没有啥,这些匮乏缺的东西必须想办法补上才行。陈芝芝之前烦躁地不知道怎么办,没成想她好运气,倒是让她碰着了。 其实这少女膏也不是她自个儿倒腾出来的,只不过前几天她无聊的很,装模作样地在屋里翻医书,无意中瞧到的。 那本医书里引了《鲁府禁方》里的一个方子,药引很简单常见,黄柏皮,土瓜根和大枣。陈芝芝不知道《鲁府禁方》是哪位高人的著作,她只翻了翻医书查了三味药的效用。 黄柏皮能治疮疡肿毒,而土瓜根就更厉害了,李时珍老前辈都说了,土瓜根能治“面黑面疮”。 陈芝芝顿时感受到古人知识的伟大力量,在这没有现代科技的古代社会,为什么不能自己做出一款祛痘产品来试试? 她心动得不行,等拟定了药物成量,立马行动倒腾起来。 至于为什么叫“孙仙少女膏”,那是因为人家书里就这么写的,陈芝芝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把先人的研究成果化用到自己头上。 胭脂盒里的水和药末在陈芝芝不懈努力地搅拌下,充分融合,慢慢形成黏稠的膏状物,随着胭脂盒的形状静置成一小块圆状,静静躺在盒里。 陈芝芝颇有成就感地朝手里的一小盒少女膏轻叹一声,万事俱备,只差试验者。 她打算先自己试一试。 陈芝芝把竹片残留的一些药膏抹在自己的手腕上,又捧了几滴水在上头,将膏状化开,然后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细细打磨。 这少女膏虽然比不得现代的洗面奶那么细腻柔滑,膏体在水中散开之后,呈现出土黄色的浑浊液体,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肌肤上附着的脏东西似乎被它黏着走了。 陈芝芝又用一盆清水洗净之后,能感觉到皮肤被清洁过后微微地紧绷感。她看着手里的药膏,眉头皱了皱。 她自己脸上没有长痘痘,也办法测试这药有没有效果,也只能让桂丫试试了。 想到这里,陈芝芝有些迫不及待,扭头就对着香桃道:“和太太说,我去桂丫家里一趟!”说完也不等香桃答应,开了后门就往肖婶家跑。 ………… 桂丫捧着一个还没有开完的海蛎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专注地听着陈芝芝说话,目光偶尔往她一手的一小盒东西转悠了一下。 “桂丫,这是我在医书看见的方子,里面是黄柏皮和土瓜根。这两样对你脸上的酒刺有效用,”陈芝芝打开手里的胭脂盒,接着道:“我就想着做出来给你试着用用,就是没人用过,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桂丫怔怔地看着陈芝芝手里的那盒子土黄色的膏体,一时眼眶微红,没有说话。她觉得陈芝芝分文不取给她治脸已经是很义气了,没成想她还会为着自己专门去弄一个洗脸的膏子来。 不明所以的桂丫在心里感动了一把。 而陈芝芝见桂丫不说话,以为她担心这东西没什么用处。陈芝芝想想自己的行为也有自私,虽说是为着治桂丫的脸,但多少有把桂丫当做测试员的意思。更何自己又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难保就做出什么“黑心商品”。 想到这里,陈芝芝有些羞愧,她讪讪然地把胭脂盒盖了回去,抬眸看着桂丫,笑道:“其实也就是我瞎折腾来着,说不定没什么用,你还是不要用好了。” 陈芝芝借着光线打量了桂丫一眼,比起上次自己见她,桂丫右脸又见好了一点点,或许,就这么一点点的把她脸上的酒刺消灭,也是一个缓慢而可取的法子。 桂丫却忽略陈芝芝后面的话,对着陈芝芝感激一笑,眸光闪闪,道:“好呀,那你教我怎么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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