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偷走的是什么?非常重要?” 终生抬眼看她,天色将晚,房间里有些暗,她的脸在背光处,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发着光,亮如星辰。 莫名地,他脑海里闪现出早上她红着眼睛看他时的样子,又想起她坐在他对面吃饭时,长长的睫毛颤个不停,可怜兮兮的样子。 心忽地一软,像谁的手轻轻拂过,说不清什么感觉,有点痒,又有点乱。 “巴别塔实验室是一级安全防御,除了内部人员,谁都进不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研究项目。”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非常重要。”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脑海里又冒出这句话,但这次,是他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知知全副心神都在终生所说的事情中,没有注意到他神情中微妙的变化。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又说,“顾天明会告诉你的。” 沈知知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顾天明给我寄了一份文件,那是留给你的。”他说。 沈知知愣了愣,然后问:“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抓我的原因,他们怀疑妈妈当年偷走的东西在我这里?”可下一秒,她又皱起了眉:“这二十年来,他们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妈,而要等她去世才来呢?” 虽然天真,但思路清晰,是个聪明姑娘。 终生转身去冰箱拿两瓶水出来,扔给她一瓶,自己拧开一瓶,整个下午都没有喝水,早已口干舌燥。 沈知知大概也是如此,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就喝了一大半。 “即使巴别塔集团手眼通天,但天大地大,找一个人也并不容易,何况顾天明也不是泛泛之辈,她既然能逃走,就一定有所准备。我想,顾天明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死这么早,如果她不死,现在巴别塔集团也不会找到你。” “什么意思?” “这与巴别塔集团的另一项实验有关——最强大脑。巴别塔研发了一种类似于意识储存器的东西,可以植入人的大脑,与大脑中枢神经结合,储存人的记忆。植入这个芯片后,就像有台摄像机在你的脑海,记录你每天发生的事情,并形成影像,你可以通过智能控制,选择观看十年前或是昨天发生的事。除非你自己删除,否则即便死后,你的记忆也会保存在这块芯片里。巴别塔的科学家们当时都参与了这项实验,在大脑中植入记忆芯片。安装芯片后,你的脑电波与芯片会发生反应,智能客户终端会将这些一一分类,收集并进行信息识别。虽然逃出巴别塔后的顾天明将记忆芯片关闭,但在她死的那一刻,记忆芯片会自动与脑电波分离出去,客户终端会收到信号,由此确认她最后所在的位置。” 沈知知听得认真,终生说完后,她陷入了沉思,消化着那些信息。 阳台外的高大茂盛的树木遮住了最后一点光,房间里漆黑一片。 “所以,我妈妈知道他们迟早都会找来的,因此,让你保护我并带我离开?”她抬起头看着他。 “是。” “这二十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没有。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联系都在一个月前,她让我来宁江带你走。” “你为什么会答应?” 终生淡淡一笑,有些嘲讽的意味:“她逼我的。当年我跟着她离开t国只有七岁,需要她帮助才能活下去,于是,她提出了一个条件。” 巴别塔是不会放过沈知知的,顾天明对此比谁都清楚,所以,当年她才会逼迫他和她做交易——日后,只要她有需要,他必须无条件帮助她。 “怎么会?”沈知知不相信。 她妈妈一向温柔善良,怎么会逼迫一个七岁的孩子? 终生没有反驳她,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很轻浅,透着几分无所谓,随便她怎么想的意味。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取决于对方愿意露给她看的那一面。 沈知知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争论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又似乎仍是一头雾水,她皱着眉,默默地回想终生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在心里将所有线索重新再理一遍。 她妈妈顾天明是巴别塔的科学家,终生的爸爸也是,他们合伙偷走了当时正在研发的一个实验项目,然后逃出t国,所以现在巴别塔的人来抓她,想要拿回被偷走的实验成果。 就这么简单?不,她的直觉告诉她不仅仅是这样,可究竟哪里还有问题她却说不上来。 “你怎么知道你爸爸死了?他当时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她再次发问。 终生看她一眼:“你以为离开巴别塔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没有说他是如何得知爸爸已死的事,很明显,他不想说。 沈知知沉默下来,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月亮渐渐移上来了,她坐在客厅中间,正对着阳台,水银似得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如蒙上一层薄纱。 终生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她整个人都在他的视线中,突然,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撞进彼此眼底,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住了,眼神胶着,如黑暗中的燃着两把火。 “还有什么要问?”终生先反应过来。 “我……我亲生父亲呢?也是巴别塔的科学家吗?为什么他没有随着我妈妈一起离开t国?” “我不知道。”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挪了挪身体,换个姿势,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手放在腿上,五指微微蜷缩:“二十年前,我只有七岁,后来,顾天明也并没有告诉我过多关于你的事。但你所有的疑惑,在看见那个文件后,就都能得到解答。” 他说完,房间寂静至极。 半晌,她才发出一声:“哦。” 她声音很轻,像风吹树叶,叶子落地一般。 “终生。”半晌后,她突然又出声,“难道你从来都不好奇吗?” “什么?” “他们偷走了什么?他们本身就是科学家,那是他们研究的项目和实验成果,研究出了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当年你只有七岁,你爸爸就要和你分开,而我,二十年还只是个小婴儿。还有,我妈妈明知她死后,那些人能找到我,怎么还会把东西留给我,让我陷入危险呢?一起离开的除了我还有你,他们为什么不抓你?”她静静望着他,肩背挺得笔直。 她盘腿坐在地上,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人很瘦,但却并不显柔弱,骨子里自有一股气势。 终生笑了,他说:“知知,你想说什么?” 头一次,他喊她的名字,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教他一喊,竟让人觉得有些不同。 沈知知定下心神,认认真真说:“终生,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觉得你肯定还少了些什么没说。” 终生不说话,平静与她对望,他知道,她还有问题要问。 “为什么他们认定我妈妈偷走的东西在我这儿?为什么我妈妈活着的时候,对于此事一字不提,明知我有危险却不事先告诉我,这根本就不合逻辑也毫无道理。”沈知知一字一顿地说。 终生微微一笑,真是个聪明姑娘,头脑清楚,反应敏捷。 起风了,阳台外的树叶被吹得梭梭响,窗帘高高地飘起又落下,影子落在地上,像谁在跳舞。 沉默片刻,终生开口喊她:“知知。”声音低沉,温软。 沈知知的心悠悠地打了个摆,她轻轻“恩”了声,算是回应。 “你信我吗?”他起身,从沙发上走到她面前蹲下。 这一双蓝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无风无浪,一望无际。 沈知知想起那晚,他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沈知知,从现在开始,你只能信我,也必须信我。 下午发生的事再次从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声就在她身后,越来越近,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她看见他开着摩托车朝她飞驰而来。 他的神情坚定、冷静。 沈知知胸口忽然涌过一阵轻悸,他的眼神在黑暗中紧紧包裹着她,她不由自主地点头:“信。” “好姑娘。”他笑起来,“你不会失望的。” 他很少这样真正的笑,沈知知看愣了。 原来,一个男人笑起来竟可以这样好看,她想起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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