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之前接到贾琏来信后就去打听了这凭空冒出的安定候是个什么来路,这一查可就不得了。这小子原只是个寒门之子,靠着自身那点子才气赶着上皇退位前考上了状元,年纪轻轻便也能称得上是两朝元老。这也罢了,偏偏运气还好,不知怎么又入了当今的眼,得了个机会向陛下呈了新粮的种子。虽然新粮还在试种,少有人知道,但他却只在翰林院呆了短短一年便被提入了工部,再一年升到了工部主事,这样快的晋升速度不得不说是史无前例了。然而这还没完,前年冬鞑靼犯边,朝廷派他往青州押运兵械,你说他一文官处理完自己那摊子事儿老实缩着就好了,谁知他抄起刀子就冲进战场把鞑靼主将拓拔烈的脑袋给卸了,直接把战事拖到了来年春天,陛下一高兴直接命他留在青州参赞军务。更令人咂舌的是,鞑靼再次卷土重来的时候,又把三王子落他手里了。他的同年们这才刚出翰林院,他就连爵位都到手了,将来的平步青云可以想见。要不是出了林海临终认亲的事,这次鞑靼派使者和谈一事定也是由他来主理了。 突然得了这么个能干的外甥也不知是喜是忧,荣国府这边接到安定侯府的拜帖也没敢耽搁,立刻呈给了贾母,照例是鸳鸯念了给贾母听。贾母听罢,半晌没做声,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看贾母面色不愉也不敢随意搭话。片刻才听贾母道:“这两个孩子,提前回京也不打声招呼,也没派人去接。这寒风朔月的,玉儿身子又弱,此时行船也不知受不受得住。”王熙凤连忙笑道:“年轻人不懂事,说风就是雨的,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也是有的。他们也不像我们有老祖宗时常提点着,可不就乱了章程吗。老祖宗要是实在担心外孙女儿,现下遣人去看看也是使得的。”贾母叹气道:“他们今天刚到,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再派人去岂不又折腾他们,明天要看多少不尽够的。”王夫人也笑道:“还是您老人家想的周全,再没人比您更知道心疼人了。” 刚说完就见他们的宝贝疙瘩贾宝玉风一样刮了进来,礼都没行周全就扑进贾母怀里问道:“祖母,听奴才们说林妹妹回来了,怎么没见她回府呢?”贾母摸着他玉盘一样的脸说到:“你妹妹今天累了,先家去了,递了信儿说明儿再来。”贾宝玉登时就急了:“回哪儿的家?这里不就是她家么,她还回哪儿去?”气的王夫人脸都快变了:为了那刁钻的丫头亲娘都看不去眼里了,这是她哪门子家?王熙凤在一旁劝到:“你林妹妹前儿不是认回个哥哥么,他们又有自己的侯府,现下当然是回自己的府邸了。她都走了一年了,要见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回去叫袭人伺候你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晚,明儿早起就能见到林妹妹了。”贾母也安慰道:“听你凤姐姐的,好生睡一觉妹妹就回来了。”贾宝玉又问:“扬州的姑丈已是仙逝了,妹妹回来了就不再走了是么?”在场所有人都想回他一句:说不好,贾链既不能从扬州带回半文银子,谁耐烦去管那小性儿容不得人的丫头呢。唯有贾母,看着孙子期盼的眼睛说道:“那是自然,她那个哥哥才认下不久,自然还是我们这里更亲近些。”贾宝玉听完这话才肯乖乖辞别众人下去休息。 次日一早,文湙果然护着妹妹来了荣国府,礼物在苏州就准备好了,昨晚直接原样从船上卸下来装车的。马车也是直接驶入中门,到了垂花门才有婆子打开帘子请黛玉下车。想起当年自己孤身进府却只能走角门,饶是黛玉也不得不想:虽说功名利禄如粪土,但若想活得尊重些,这些俗物还真是不可或缺。 进得垂花门,走过穿堂,便有丫鬟迎上来,说:“老太太早起就在念呢,林大爷和林姑娘可是到了”。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大爷林姑娘到了”。入得房来,就见贾母坐在上首的长塌上,王熙凤侍立一旁,左右下首分坐着邢、王二夫人,王夫人再下面则坐着李纨。黛玉走到外租母跟前才要行礼就被拉到了贾母怀里,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可算又到我眼跟前儿了,苦了你了,看着这几个月又清减不少。”一番话惹得黛玉又红了眼眶。一旁行完礼没人搭理的文湙默默吐槽:这是去给亲爹办丧礼的,胖了才是有问题好吧,守孝又不能开荤。 好歹等这边各种心疼问候完毕,贾母看向了文湙:“这就是我那女婿的哥儿吧,好孩子走近我瞧瞧。”文湙只好走近再次行礼。贾母腾出一只手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打量着,说:“好个齐整的孩子,怪不得能得圣上赏识。”文湙笑道:“老太君过奖了”,话要说清楚啊,我得圣上赏识和我长得好没什么关系—虽然我确实长得好。王熙凤说道 :“老太太还是这偏疼自家人的毛病,外孙子刚来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又转头看向文湙,笑道:“不过这次倒还罢了,表弟这般人品确实担得起这一夸。这通身气度,看着竟像老祖宗嫡亲的孙子。”有本事把亲孙子拉出来溜溜啊,看看比不比得上我这“外孙子”—文湙发现听这些人讲话能让自己吐槽技能瞬间点满。 黛玉听到众人夸赞哥哥也收了伤心,抬头看向哥哥直抿着嘴笑。 文湙却赶忙低下头拱手说道:“这位嫂子过奖,也只是运气好才能得圣上青眼罢了,区区岂敢与贵府公子相比。如今更有贵府入宫的大姑娘得选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府上家教可见一斑了。”这番话听得王夫人通体舒畅,方才见贾母与黛玉亲厚的那点不愉快也一扫而光了,口中却谦道:“她也是承蒙圣上和娘娘错爱罢了”。 贾母见二人相互谦让,笑道:“忘了你才来,还没介绍你认识。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先珠大嫂子,你在扬州见过涟儿的,这是他浑家,你叫二嫂子就好。”文湙一一拜见过。贾母又对丫鬟说道:“请姑娘们来,再请姨太太和宝姑娘也来坐坐”。文湙心想,三春是嫡亲的“表妹”,见见无妨,这个宝姑娘怕是不好见的吧。但这是别人家,不好多嘴,他要是敢来我也不怕眼瞎就是了。 不一时,只见几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拥着四位姑娘以及一个妇人进来了。文湙见薛宝钗竟真的一起来了,也不好去太过打量,显得无礼。只待姑娘们向长辈问过安才开口笑道::“贵府姑娘果然出众。”贾母见他如此懂礼,也笑道:“林哥儿过奖了,这些女孩儿里,还是我的玉儿最为可人。”说罢指着文湙告诉姑娘们见过表哥。薛姨妈也笑道:“老祖宗真是好福气,不单孙子、孙女儿出众,就连外孙子、外孙女儿也这样叫人爱不释手。”正在互相谦让,帘子一动,快步走出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来。 贾宝玉一进来就眼珠子就恨不得粘黛玉脸上了,伸手就往这边来。文湙眼疾手快,赶忙起身迎了上来,握住贾宝玉伸出的手笑道:“这就是府上衔玉而生的公子吧,果真不凡。”急急忙忙却没够着林妹妹的贾宝玉心里便有些不好,抬头一看,竟是个俊俏不俗的公子,心里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贾母见到忙说:“这就是你林家的表哥了,快见礼。”贾宝玉依言行礼。礼毕抬头问道:“表哥可也有玉没有?”文湙听得这一问有片刻怔愣,旋即笑道:“宝玉好神通,你怎知我有玉的?” 场面有点安静,饶是贾宝玉乍听到这不一样的答案也没反应过来,只有知道内情黛玉闻言捂嘴笑了起来。 不等众人相问,文湙便抬手从随侍的立春手上接过个一尺长宽、四五寸高的锦盒,打开一看,里头装着各色玉石,有翡翠、玛瑙、青金石、和田玉,猫眼儿石等等,各自大小不一—这竟是一盒子上等的原石。文笑道:“初次见妹妹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盒子石头品相还过得去,给妹妹们拿去看着镶点首饰玉佩的,或雕个小物件儿玩儿,都是使得的,权且也算我做表哥的一点心意了。”贾母推让道:“你想着她们做什么,这东西很该留着玉儿用才是。”文道:“妹妹守孝,这些东西暂且还用不上,到时候自然还有好的给她。”贾母这才另人收了。文湙又拿出文房四宝送与贾宝玉,贾母也命袭人替他收了。 这么一打岔,也没有人再好转回宝玉前面问的话了,就是王夫人明知儿子被人戏耍了也不好再旧话重提,不然炫耀的意思就太明显了,只得坐在一旁僵着个脸。贾宝玉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自己问的不清楚叫表哥误解了。还要上前找林妹妹说话,文湙岂会给他这个机会,上前拱手对贾母说道:“文湙还没见过两位舅舅,可否请表弟带我去给舅舅们磕个头?”贾母明知道宝贝孙子想和黛玉说话,他又最怕见他父亲,但人家先主动提出要由宝玉领着去,链儿又出去处理修省亲园子的事不在,若拒绝了,只让丫鬟带去岂不是失礼?况且人家怎说也有爵位在身,宝玉和他亲近点没坏处。因此也只得点头,说:“你舅舅们知道你今儿来,也都没出门,这会儿在书房等着呢,你们去吧,留我们娘儿们说说话。”任由文湙拉着贾宝玉出去了。 到得外书房,果然见贾赦、贾政等在那儿。磕头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一等将军,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也当不起他堂堂侯爷一跪,文湙拱手执晚辈礼。贾赦连忙扶住,一边招呼人倒茶,一边说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年纪轻轻便能建功立业,我那妹子妹婿若是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说完还挤了几滴猫儿泪出来。贾政就较之矜持一点:“早前你我虽同在工部供职却也鲜少机会相见,今日看来,你也不负少年英才之名,如海后继有人了。”说到这儿还瞪了贾宝玉一眼,吓的他整个人一缩,贾政见状就更气了,碍于外甥在不好发作他,只能留待日后了。文湙听得这俩不要脸的话也快气笑了,面上却也不好显出来。只是笑着恭维:“舅舅们家的表兄表弟们也好的很,宝玉衔玉而生,是眼见的非比俗流,链表哥我在扬州也见过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大家风范,又有家族照拂,必定也是前途无量。”也不知道假话说多了遭不遭天谴。 众人相互恭维,贾宝玉也被拖住,他又不敢走,只能继续留下听人闲话并陪着用午膳。好在文和“舅舅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午膳用过不久就借口家中还未收拾妥当提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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