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蘅和顾玉言、杨知忆早早便启程。聂云破天荒地放下手中的事情,将她们送到山下,一路交代叮嘱,让夏蘅别闯祸,听顾玉言的话,好好照顾不会武功的杨知忆。又行数里,方才告别。    顾玉言性格稳重,心思细腻,她觉察聂云与以往似有不同,便问夏蘅:“云姨昨天进山找你,可发生什么事了?”    夏蘅道:“师父有个朋友的衣冠冢,昨日被人挖开了,里面的东西也没了。”    杨知忆道:“师父有朋友葬在山里,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昨天才知道。好像......好像叫陆辕。”    顾玉言一惊,“陆辕?是那个江湖传闻杀人不眨眼的‘盗魔’陆辕?”    夏蘅想起昨日孙林也说这个陆辕叫什么‘盗魔’,便问道:“他为什么叫‘盗魔’?小偷就小偷,为何还弄了个名头出来!”    顾玉言道:“陆辕可不是一般的小偷,二十二年前,他将各大派的悉数盗走,其中包括叶家的叶家刀法,还有斗南宫的肃清剑法秘籍。要知道叶南天和玄清道长是何等高手,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偷走秘籍,能是一般人么?”    “那你们飞云派的也被盗了么?”    顾玉言道:“飞云派的武功都是我爹手把手亲身传授,哪有什么秘籍。”    夏蘅只知斗南宫一直以来为整个武林所尊敬。盛世时,他们在剑山教习文武,乱世时,他们便下山惩奸除恶,力抗外敌。从前飞云派顾掌门提及斗南宫,都赞他们派世世代代未曾出过奸人,实乃门风严谨,是江湖各派的表率。    至于叶家,夏蘅知之甚少,只听聂云说过一段渊源。叶南天是沅州叶家的家主,幼时拜在斗南宫掌门玄清道长的名下,成为斗南宫的俗家弟子。成年之后,叶南天便回家承袭了父业,成为叶家的看家人。    “所以陆辕便被这两个门派追杀了?”夏蘅不解,“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惹斗南宫和叶家?”    顾玉言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陆辕在偷秘籍之前,其实已经是江湖闻名的大盗了。叶家是因为秘籍被偷才追杀他,而斗南宫,却不是因为秘籍。”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斗南宫不在乎秘籍?”    “肃清剑法是斗南宫创派祖师李泌所创,听说是十分精妙的剑法,他们怎么可能不在乎?但玄清道长是修行之人,若为了秘籍,只管抓住陆辕,让他交出来就是,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其实,他们追杀陆辕,是因为玄清道长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死在了陆辕手上。”    夏蘅这才有些明白,连连点头,“那便是了,那便是了。就像我师父,别看她是个医者,本是济世救人的心。但若是我们也被人害了,师父肯定也会天涯海角追杀凶手的。”说到这里,她又感此言不吉,连拍三下嘴巴,“呸呸呸!我乱说的。”    顾玉言道:“不过,你说陆辕和云姨是朋友,这就有点奇怪了。想来那陆辕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人,走到这一步,定是有什么隐情。”    夏蘅道:“偷人家秘籍,杀人家徒弟,这还不是大恶人啊!”    顾玉言笑道:“我爹常说,切勿表面看人。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你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副皮囊,而这幅皮囊下到底是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愿意去知道。”    杨知忆一向不太管江湖琐事,听顾玉言讲起这么多,便如同听故事一般,直叹:“顾姐姐懂得真多。”    顾玉言道:“这些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杨知忆笑道:“师父总说顾大哥随了娘,顾姐姐随了爹,这话真没错。”    三人大笑一阵,方才策马离去。    此时天上正飘着小雪,风呼呼地吹来,刮得脸生疼。跑了一会儿,三人只好停下歇脚。这个时候,远处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朝这边传来。片刻之后,便见一青衫男子提着剑策马而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百里桀。    百里桀走到夏蘅面前,勒马停下,抱拳道:“原来是你们。”    夏蘅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百里桀怔了怔,笑道:“我去建康办点事,刚好同路,没想到真遇见了你们。”    夏蘅一听,站起来冲百里桀大声道:“你骗谁呢?这是去平江府的路,你去建康怎么会走这里?昨天还说你规矩多了,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顾玉言连忙拉了夏蘅一下,对百里桀说道:“听说近来临安直去建康的路上有一伙强盗出没,百里公子选择这条路是对的。”    百里桀点点头,跳下马,走到夏蘅面前,拱手道:“阿蘅姑娘,那日临安城客栈的事,虽然我当时没认出你,但告诉聂阁主也确实不对,在下给你赔礼道歉了。”    百里桀这么一说,夏蘅也不好再同他针锋相对。客栈之事她虽有些和百里桀置气,但也没有因此而处处针对他。只是夏蘅向来是个直性子,见百里桀这样“巧合”地赶上来,又借口是去建康才从此地路过,她心中便觉得百里桀并非是个坦荡之人。想着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谊,她心中便是又恼又悲。    可百里桀这样赔礼道歉,倒把她弄得小肚鸡肠了。    百里桀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此次前来求亲,一早便做了势在必得的打算。可没想到他和夏蘅十年未见,早已不似当年那般亲近,聂云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他也自然无话可说,可终究心有不甘,暗自下定决心要夏蘅重新认识他,和从前一样好。    因前夜喝了点酒,他今早便起来晚了点,发现夏蘅已经离去,于是忙辞了聂云,快马加鞭追赶了过来。除了随身携带的银两,他并未准备其他东西,也不像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到建康有事办是真,想要跟着夏蘅也是真,夏蘅虽未笑脸相迎,他也不放在心上。    杨知忆见百里桀满头大汗,遂将马背上的水壶扯下来,递给他,轻声道:“喝口水吧。”    百里桀一路奔驰,口渴难耐,见杨知忆递过来这么大一壶水,忙接过来,向她道了谢,“咕噜咕噜”大喝一口。    顾玉言笑道:“百里公子,建康虽不远,但沿途山路奇多,没有街市,你这粮食和水都不带,也不知是做的什么打算?”    百里桀一愣,摸摸后脑勺,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    夏蘅知顾玉言在故意逗耍百里桀,见他如此难为情,便有些心软,于是伸手将迅风一揽,跨上马背,勒了勒缰绳,冲顾玉言大声道:“玉言姐姐,天色不早了,赶路要紧。我可不想睡在山野里。”说罢蹬了一下马肚子,飞奔离去。    “果然离了云姨你就是个脱缰的野马,慌里慌张的做什么!”顾玉言一边喊,一边翻上马追了上去。百里桀和杨知忆也赶忙跟了上去。    飞云派乃是顾留生夫妇二十五年前所创,地处江阴飞云山。从临安到江阴需经过平江府。本来只需大半日路程便可到平江府,可这年冬天的雪尤其密集,几乎没见几个太阳,山村野外就更不必说了,冬季长期积雪,几乎没有化过。雪地难行,夏蘅她们一路行至天黑,方才看到丝丝火光穿过重重枯木,透了过来。    天色难辨四方,顾玉言也不知此地是何处,只知她们已经到了平江府境内。夜色漆黑,马儿似乎也疲了,四人只好下马步行。    夏蘅不情愿地跳下地,说道:“下来做什么呢?再赶一会儿,咱们就能看到街市,就能住客栈,睡舒舒服服的大床了。”    顾玉言道:“你不累,咱们这马儿也该累了,你没看一个个的都无精打采,精疲力尽的么?”    “我可没觉得。”    杨知忆笑道:“小师妹的马儿是顾掌门送的,自然不是旁的马能比的。”    杨知忆此话不假,夏蘅骑的正是她十五岁那年,顾留生夫妇赠予的一匹黑色良驹。此马性子温柔,脚力却十分好,即便是跑了这一整天,它也比另外三匹马要有精神许多。    夏蘅将迅风放在马背上,抚了抚鬃毛,笑道:“我顾伯伯顾伯母送的,当然是最好的。”    百里桀闻言,十分好奇地打量这匹黑马,此刻它正昂着头,十分神气地朝前走。马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走起来叮叮当当作响,倒给这寂静的夜增添了不少乐趣。    出了林子,四人带的水也喝光了。旁边有一条小河,可早已结了冰。河边有一户农家,房门紧闭,屋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顾玉言和百里桀牵着马走过去,扣响那扇木门,里面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传出来:“谁呀?这么晚了。”    顾玉言道:“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    过了片刻,那扇门“吱呀”一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将门慢慢打开,另一个披着棉袄的老妇人,掌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那老妇打量了一下顾玉言和百里桀,又朝他们身后的夏蘅和杨知忆望了望,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几个孩子,天气这么冷,怎么还赶夜路呢?”    老妇这几句话,让顾玉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人听了十分暖心。    杨知忆道:“正是因为天气冷,耽误了行程,没能在天黑之前进城哩。”    老妇微微点头,道:“老婆子这家简陋,几位要是不嫌弃,便进来坐坐,屋子里还算暖和。”    百里桀忙将水壶递过去,说道:“老人家,不必了,我们就讨口水喝。”    那老翁一听,忙将水壶接过去,说道:“我去给你们打来。”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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