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门户

没有人知道镖头到底几时会回来，说不定是今天，说不定是月底。正因为不知道，大家才更心焦。若是镖头这会儿就回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晚一些，小王恢复恢复，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只要没人提，这事也就过去了。　　　　小王在床上不能乱动，吃喝拉撒都有两位好兄弟服侍。秦渊几次想帮忙，都被人家甩一顿白眼外加恶言相向。秦渊并不是觉得愧疚才要帮忙，他只是念在大家同门一场，还是该互相扶持才是。　　　　但既然上赶着几次都不领情，秦渊也就不再尝试了，他也不是那不要脸的人。　　　　天天伺候小王，小张和小李心里当然不会太痛快。吃喝倒是小事，从饭堂带过来就是了，可是拉撒这种事……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小王又不是他俩的爹。虽然嘴上不说，但二人已经心照不宣。　　　　小王也并不是个感恩的人。他满脑子想的是对秦渊的怨恨，以至于眼前两位兄弟的付出都视而不见。非但视而不见，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在他看来，他们三个都看秦渊不顺眼，但只有他出头了。这事现在发生在他身上，他们两个伺候自己就对了。换做是小张和小李受了伤，他也会精心伺候着。他觉得这事是应该的。　　　　他们三人的小组织，只要出一点小事就会瓦解。　　　　镖头迟迟未归，小王的腿也正在恢复，镖局里的人渐渐放下心来。孙燕跟秦渊还是一起吃饭一起练功，没人再敢找秦渊麻烦。到了晚上，秦渊也还是去找晓卿加练，就好像没发生过小王那档子事一样，他们三个的生活并未受任何影响。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种感觉——小王不折腾，这日子过得更顺心。该吃吃，该喝喝，兄弟和睦，镖局无恙。小王带来的几次热闹，看得大家心惊肉跳。这种热闹，眼下没有人怀念。　　　　只是小王心里没数罢了，镖局其实早就留不下他了。　　　　半个月后，马镖头回来了。　　　　马镖头在镖局门口，看着镖局的牌匾，心里就觉得舒畅——回家了。　　　　所有人见到镖头都是恭敬地站住打招呼，镖头也都和蔼的对着他们微笑。镖头拜过祖师爷的刀，坐在椅子上喝茶，问韩师兄：“韩成，近来镖局如何，说说。”　　　　镖头吹着热茶，韩师兄心里打着鼓，他不知道该不该提小王那档子事。若是提了，镖头一定会责怪他监管不当；若是不提，日后镖头从别人那里听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镖头见他迟迟不答话，意识到事情不对，放下茶盏说道：“韩成，你知道我的脾气。若是有事你便说，若是瞒我，我定不轻饶。”　　　　韩师兄觉得自己开始发冷汗了，一闭眼一咬牙，说道：“镖头，镖局里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别说这些没用的，直说，怎么了？”　　　　韩成想起上次的事，吓得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镖头……晓卿师妹跟小王师弟切磋，结果小王师弟受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休养……”　　　　“什么？！”镖头腾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往男寝走去。　　　　韩成跟在后面，害怕得很。　　　　镖头来时，小王正跟小张和小李发牢骚，他说道：“这饭怎么这么难吃？”　　　　镖头清了清嗓子近来，三人赶紧恭敬的问候道：“镖头。”　　　　“我听韩成说你伤了，来看看你。”镖头往小王身边走，边走边说道：“你是跟晓卿切磋受伤的？”　　　　“镖头，晓卿师姐不知怎么来了兴致，要跟我切磋。镖头你也知道，我功夫不如她，可晓卿师姐非要跟我动手……”小王不止怨恨秦渊，他也怨恨起晓卿来。他想把矛头引到秦渊和晓卿的身上。就算引不过去，也想着把自己摘干净，以后再慢慢收拾秦渊。　　　　小张和小李在一旁不做声，他们心里各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事扯到晓卿身上，镖头听了心里并不开心。他太了解晓卿的人品，就算发生天大的事，只要不有损镖局，晓卿都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他心里已经开始倾向于晓卿，但觉得还是要问个清楚才是。于是问小张和小李：“你们两个跟小王关系不错吧？事发之时，你们也在场？来，说说你们看见的吧。”　　　　小张迟疑着不说话，小李开口道：“镖头，晓卿师姐一直让着王哥，王哥好像是觉得不服气，就先下了死手……”　　　　小李这话，让小张、小王和韩师兄都瞠目结舌。虽然说得是实话，可是作为小王的兄弟，怎么能这么出卖兄弟？韩师兄觉得，既然小张都这么说了，这事应该波及不到他，心里暗暗窃喜。　　　　“李哥，你？……”小张匪夷所思地看着小李，他先是惊诧，转念又想到，这时候只有这么说，镖头才不会怪罪到别人头上。小王是活该，几次劝阻他都不听，如今要是因为他而受牵连，岂不是冤死了。于是决定落井下石，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小张说道：“镖头，确实是王哥先下了死手，晓卿师姐躲不过才失手伤了王哥……”　　　　镖头细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当下心里厌恶得很。　　　　韩成看镖头一直不说话，心里犯起了嘀咕。按理说小张和小李都这么说了，小王犯错这事是板上钉钉了，怎么镖头还沉默起来了呢？　　　　小王看着两个兄弟出卖自己，气不过，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说实话？分明是晓卿师姐为了秦渊找我麻烦！”　　　　小张和小李统一了战线，他们知道，这会儿必须一致打击小王才能换条活路。　　　　“王哥，你怎么能欺瞒镖头？事到如今，兄弟们也没法替你瞒着了，你就如实说了吧……”小李一脸无辜道。　　　　小张也在一旁附和着：“王哥，兄弟们不能看你一错再错了！”　　　　小王气得火冒三丈，怒道：“你们两个王八蛋！妈的，居然想把脏水劝泼到我身上！”　　　　三个人一时间吵起来，镖头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已经了然。扯到秦渊跟晓卿身上，必然跟上次那闹剧如出一辙。他愠怒着，右拳攥紧。想着上次不该姑息，这三个祸害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得更令人厌恶，必须除去。　　　　韩成并没看见镖头的神情，他忙着给三个人劝架，说道：“你们三个别吵，慢慢说，有话慢慢说！”　　　　那三人哪听得进去？你一嘴我一舌，寝室里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镖头闷不做声，站起身来往外走，旁人噤了声。走到门口，对韩成说了句：“韩成，你带个兄弟把他们三个送到漠北去。我镖局不留这样不忠不义的畜生！”　　　　三人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小张和小李哭着喊着追出来，小王在床上觉得委屈得很。　　　　小张和小李左右拽着镖头的衣服，镖头转身怒视他俩，黑着脸说道：“是嫌漠北死得慢么！”　　　　二人被吓得松了手，他们瘫坐在地上，双眼泛着泪光，茫然无措。　　　　“去！把秦渊和晓卿叫来！”镖头吩咐人道。　　　　他步履生风，脸还黑着，那样子着实叫人害怕。　　　　晓卿先到了大堂，镖头坐在大堂里不说话。　　　　“镖头找我何事？”晓卿问道。　　　　“坐着，等秦渊来。”镖头指着一侧的椅子说道。　　　　晓卿泰然自若地坐下，她知道镖头叫她来是为了什么，心里坦荡，自然不害怕。　　　　不多时，秦渊也敢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孙燕。　　　　“你来干什么？”镖头冲着孙燕，语气有些冲。　　　　孙燕满脸笑容，说道：“镖头，我大概猜到你找渊哥是为了什么。那事我也有份，自然要来。”　　　　镖头怒斥道：“胡闹！”　　　　孙燕小声对秦渊说道：“渊哥，别怕。”然后走到镖头身边，乖巧地说道：“镖头，你先别动怒。”　　　　镖头看着孙燕，神情让人不敢说假话。　　　　“无非就是小王师兄受伤那事嘛……”孙燕一脸无所谓道。　　　　镖头瞪了孙燕一眼，孙燕不以为然，笑着说道：“小王师兄屡次三番刁难渊哥，这事，镖头可知道？”　　　　镖头没说话，孙燕继续说道：“渊哥一直忍气吞声，想着自己有没有过失，因为他是记得自己发过誓的。可小王师兄他们却好像全然不记得誓言一样，心中不知为何对渊哥十分怨恨。吃饭不让渊哥消停，练功也来捣乱。渊哥对我多有照顾，我们都是同桌吃饭的。那天他们让渊哥一口菜也吃不上，我实在看不过了。于是跟小王师兄起了些口角，饭堂里众位师兄和师姐都是看在眼里的。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他们却不肯放下，下午练功时又要找渊哥麻烦……”　　　　“你别捣乱，该干嘛干嘛去。”镖头摆手道。　　　　“镖头，不助长他人之过，这我可是铭记在心的。”孙燕正色道：“切磋，只是为了大家增进武艺和情谊罢了。晓卿师姐武功高强，找我们切磋自然也是为了让我们功夫长进，出于一片好意。晓卿师姐一直是让着小王师兄的，几个回合下来，小王师兄未伤分毫。可谁知小王师兄打红了眼，照着晓卿师姐的要害攻去。镖头，切磋而已，不论武功高低，岂有站着让人打自己的道理？晓卿师姐不过是躲了那一膝击罢了，大家都看在眼里的。镖头你是最了解我的，我不说假话。”　　　　孙燕是镖头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说得话镖头自然是信，何况她说的也都是真话。可孙燕这一番话，竟跟小李和小张如出一辙，让镖头脸色更加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