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等待觐见的时节是漫长的。尤其是知道自己会是在最后觐见的十个人里。　　　　所以华惜梦没有闲着，开始了妖孽大计的第一步，收服小宫娥。　　　　她们所在的是乾清殿的偏殿，距离觐见的正殿百步之遥。在等待的时候不许闲谈，更不允许轻易的离开。秀女一共有三百人，京中贵女不足百人，其余都是各地世家大族送来的女子。每十人一列队，被带着往正殿去觐见皇帝与皇后。　　　　第一列觐见人选很快就出来了，分别是京城尹家、苏家、杜家、魏家的女儿，以及从外地来的几家小女儿。　　　　尹家女儿年方十七，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却是这批人里年龄最大的，比皇帝还要大上一岁。她的装扮也是精致规整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就是哪里都欠一点儿火候之感。如果她的裙摆再短一点儿，不要完全的遮住玲珑花纹的绣鞋；如果她的朱钗再亮丽一分，提亮整个人的精气神；如果她的妆容再艳丽一些，勾勒出她丹凤的眉眼……　　　　那么她会是第一列中最为耀眼的存在，然而她没有。　　　　华惜梦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尹玉枫进宫，因为年纪比皇帝大一岁的关系，根本不可能通过皇后那关，所以并不如其他人一般热切的装扮表现自己。她也是华惜梦收服名单上的第一人。　　　　等到她们这一队人离去，华惜梦悄悄的唤来了个福祥公公留下的小太监，名叫福喜，让他注意尹家的情况，有异动就让她知晓，好派出自己家的人去接触。　　　　尹玉枫如果落选，依照她们母女二人在尹家的地位，很快将会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赶出来，给新晋府的小姨娘腾位置。而她要做的，就是把尹玉枫收为尹府的一枚棋子，教她如何在倾轧中生存，给她成长的空间，然后借此——间接的掌控尹家的动向。　　　　尹家在京中不算什么，可是他们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党羽之一，而皇后党羽，也是天子目前最大的依仗和敌人。　　　　毫无心理负担的使唤完小太监，华惜梦闲闲的拎起了殿中的瓜果盆，开始吃西域进贡的蜜瓜。这汁水丰腴甜蜜入心的果子，实在是太可人了，从前就爱吃，帝王专宠那几年想什么时候吃就有之外，后面那几年……想到后面冷宫清冷孤寂的日子，心情就有点阴暗。　　　　她扔下了吃到一半的蜜瓜，丝帕擦擦脸，十分自在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找点乐子。　　　　荀雨梅正在急急的抓了一个装扮看似华贵的女孩的衣袖，分说着些什么。　　　　“你……你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荀雨梅身量不高，在这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面前，抢不到她手上的东西，只能抓着她的衣袖。　　　　“天子在上，大家伙可都看见了，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在我手里的，纵然你是京城世家贵女，可也不能强赖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女子的东西！”这个仗着身量高，手里举着两样不让荀雨梅碰的女子，是华惜梦从未见过的。　　　　一时间纷纷攘攘，说什么的都有。　　　　平时跟荀家交好的几个京中世家之女，秦家，方家，都出来劝，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外地来的秀女们却是都一个个袖手，明哲保身的样子。也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们不过是顺路而来的竞争者罢了，没必要相帮。　　　　华惜梦小时候随家中长辈习武，养成了一副火眼金睛，这时候看那衣饰华贵的女子，手中一个小小的香盒，再联想之前自己跟荀雨梅说的那番话，猜出来可能她手里的就是梦月华香。　　　　荀家果然厉害，不过短短两刻钟，就能差人从西市寻到这异域少见的奇香，还能托人送进宫来，给荀雨梅用上，说不定还买通了宫人暗中调换了一下荀雨梅进殿觐见的次序。　　　　而这个骄横霸道的女子，身量高大，举手投足之间有不少顽劣习性，兼之说话口音不是京城声音，带着河西郡方面的尾音，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河西郡，刘家，长女，刘若莲。　　　　这位刘大小姐，自小不喜诗书礼仪，也不学女红刺绣，整个刘家最宠爱她的是老太爷，可说是老太爷的掌心明珠，今儿看姐姐跳舞好看嚷嚷着要学，学两天就叫累不学了，明儿看妹妹弹琴得了夸奖也要学，又是拿着上好的檀木琴当睡板。　　　　于是最后她就只需要玩耍逗乐，在河西郡是出了名的骄横无礼。这样的女子，河西郡也敢送上选秀来，就是仗着，她太过貌美。　　　　她是如今最像先皇宠妃刘灵的人，跟她的姑母一样，有着微胖的鹅蛋脸，却又并不圆润，反而更显富贵。身穿一件象牙白滚边水草纹雨丝锦袍，下着弹墨织金缠枝纹绫裙，披一件镂花百蝶穿花纹碧霞绢。瀑布般的青丝，头绾别致朝凰髻，高耸云鬓里缠绕着挂珠垂心骨华胜，手上戴着一个河西郡特产红玉所制成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如意流苏腰封上面挂着的锦缎荷包是曾经的御赐之物，整个人显得炫耀而高傲。　　　　“好一个河西刘家。”一个冷静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什么人？”刘若莲手中高举着两样物事，一边看向来人。　　　　是个一袭青衣，薄施脂粉的贵女。　　　　“我说你，河西刘家，刘大小姐，这里不是你们河西郡，是京城，强夺他人财物，可是要坐牢的。”这个小小的女子不过跟荀雨梅一般高，说出的话却非常冷静刺人。　　　　“这好笑了，这又没有家徽没有凭证的东西，你倒是说说，这香盒怎么就成她的了？”刘若莲放下手，摊开来给众人看，这香盒上面确实没有印各家贵女自己常用的标记，另一样小石头一样的东西也是黑不溜秋的，看不出什么。　　　　“这香盒纹饰想必你没有见过。河西郡并没有这家‘兰香坊’，‘兰香坊’在京城也是独一无二的，但凡这家香坊出产的货物，必定会在盒底一类不为人所见之处暗纹一个兰字。”　　　　刘若莲把掌心的香盒翻了过来，近处的几个贵女凑近了仔细一瞧，确实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兰”字暗印！　　　　“那……那又如何！我进得京城来，见了些新奇玩意儿买了便是，又有什么稀奇！”见势不妙，刘家大小姐气势也矮了三分。　　　　“不稀奇，可秀女们都是同车而来，同车而返，刘大小姐你是何时去买的这香盒，又是何人去取的呢？辰时起你们就应该梳洗完毕等待入宫的辕架，而昨日你们刚到。莫非……你是在今天进宫路上，众目睽睽之下买的香盒？”　　　　“买个香盒而已，让侍女仆妇去不就行了。”　　　　“可是……今日兰香坊并不开门呀。京城众所周知，兰香坊每逢初二、十二，二十二必会有一日旬休。”　　　　刘大小姐愣了。她虽然偷听到了荀雨梅跟小侍女吩咐的话，却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多波折。抢先在进殿的送香的小太监送到荀雨梅手上之前截下这香盒，本想荀家怕闹大了也不好看，只能暗暗吃个哑巴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就像被哑了一般，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诈她。　　　　无论她是不是知道兰香坊今日开不开门，只要她默认了这香盒纹饰没有见过，那么她就不是这个香盒的主人。　　　　正当她欲分辨的时候，传令声到了。　　　　“下一列秀女，菏泽兰氏、墨阳裘氏、河西刘氏……共十人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