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祭日（2）

上一世时，姥娘是在文蓉跟着大娘家生活了三四个月的时候来看望她们姐弟的，当时看到姐弟三个的样子姥娘还和奶奶她们吵了一架，后来又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大吵大闹一番，那时候文蓉在大爷家整个人怯懦的紧，姥娘来给她们姐弟出头，她却因为胆小每次都躲着姥娘，后来姥娘也伤透了心渐渐地就不来了。　　“大舅，你回去告诉姥娘让她放心，我们姐弟现在过得很好，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去看姥娘。”文蓉说道。　　大舅听了连连点头：“好，好孩子，难为你了，半大的孩子就要当家作主了。”　　屋子里三奶奶和两个妗子正说得热闹，大都是三奶奶夸他们姐弟怎么能干，怎么懂事。就见广清大爷带着一群人进了院子，广清大爷给三爷爷大舅他们相互做着介绍：“这些是广栎的仁兄弟，来给广栎两口子烧五七的。”　　屋子里顿时寒暄声一片，文蓉姐弟也跟着一直被挨个的慰问，大家又相互推让着坐下，男人在一边喝茶说话，女人围在一起叠着元宝。三爷爷听着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望了望空荡荡的院子，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江广清会意走了出去。文蓉看见三爷爷的这番小动作，自然知道是要做什么，毕竟都这个点了，她奶奶家里她的亲叔叔亲大娘还一个没过来呢。　　江广清确实是出来喊人的，他直接去了老大江广林家，江广林家大门关着，外面没有上锁，江广清喊了七八声才有脚步声往门口走来，就听一个女声烦躁地嘀咕：“谁呀？喊什么？”江广清憋着气，见开门的是广林的媳妇李金娣问道：“大嫂，广林哥呢？”　　“广林下地干活去了，有什么事吗？”李金娣见是江广清语气轻缓了下来。　　“下地干活大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江广清见这个大嫂依旧一脸蒙圈的样子，顿时来了气：“今天广栎两口子该烧五七了，家里来的客人坐了一屋子，可你们几家一个人都没到，广林哥这个老大怎么当的。”　　李金娣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这事怎么能赖我们呢？这上面还有老人呢，你大哥人老实什么事都是听他娘的，今天老二烧五七，他娘也没给我们说呀！”　　江广清被这个嫂子气得肝疼，也不愿和她撕扯就说道:“行，大嫂这事反正你现在知道了去不去随便你吧，我去问问四婶去。”　　江广清快步去了江广栋家，刚到门口就听见四婶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哄着孙子：“奶的宝来，奶明天就让你爸给你买西瓜，别哭了，奶的宝贝蛋……”江广清喊了声“四婶，”见老太太回头望他，就直接站在大门口说道：“四婶，今天广栎两口子烧五七，我爹让我来问问广林哥和广梁、广栋家里还去人吗？这天不早了，蓉蓉家里来了一屋子客人，不能让他们干等着。”　　张继美一听是这事明显愣了下神，真快呀！她二儿子都走了这么多天了，她的心里也泛起了一阵酸意，可难过的劲刚上来，就听她两个宝贝孙子又嚎上了“奶，我要吃西瓜，我要吃西瓜……”张继美的心思顿时扑到了孙子身上，毕竟人都死了，哪赶上身边活着的人要紧。　　张继美冲着堂屋里喊“大宝妈，大宝妈你别睡了，快起，去给你二哥烧五七去。”　　张英在卧室里正睡午觉，其实刚才两个儿子闹腾时她就醒了，只不过不愿起身，昨天广栋喝了酒，回来的时候和她折腾到半夜，她也是累了。这会听见婆婆喊了知道躲不过就只好起身来。　　她从堂屋出来时江广清早已走了，张继美又吩咐道：“你去喊着你两个嫂子，你三大爷一家就是会逞能，什么事都爱出头露面的，烧五七这事还用他们家安排，我儿子的事我能不想着了。”　　张英心说你想着了你咋早没安排呢？嘴上却说：“那行，妈你看好大宝二宝我去了。”　　张继美看着小儿媳出了门又想起了一件事，忙追出大门外喊道：“你看看有人买果供吗？上完坟把果供拿回来，那个小孩吃了是吉利的，拿回来给大宝二宝吃。”张英头也没回的答应了一声，就往三嫂家里去了。　　江广梁和刘明英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倒不是他们自己记得，而是昨天在集上碰到了三大爷在买箔纸，江广梁回家和媳妇一说，两口子就想到了。江广梁和媳妇商量着要不要和她娘说一下，刘明英不准他去，说他们一家又不是老大，遇事只听吩咐就错不了，可要是他们张罗着出头，操心费力不说，说不准还得往里面搭钱图的啥？现在张英来喊了，两口子锁了门就往外走，半道上碰见李金娣，正好不用再跑一趟一起去了文蓉家。　　安南市这里的风俗，女人平常是不能上坟的，可是家里亲人出殡当天，是要跟着去上坟的，还有五七祭日，周年祭日也是女人上坟，这两个祭日里反而是男人去不去无所谓，女人却不能少了。　　江广清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便招呼着大家往墓地那去，刘明英用胳膊碰了碰江广梁，往装着箔纸和祭品的篮子那撇了下头，江广梁会意，赶紧拎上篮子走到人群前面。　　一群人走在村里不断有人询问：“这是干嘛去？给广栎两口子烧五七吧。”江广梁忙着和村里人搭话：“可不是，今天我二哥、二嫂烧五七，我这带着孩子过去。”江广清一路上都在跟蓉蓉的舅舅说话也不愿意搭理江广梁随他去作妖。　　文蓉知道自家这个三叔最爱做这种显名声的事情，他那么积极热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次的祭祀都是他们两口子帮忙操持的。可三叔也不想想今天来的他爸的仁兄弟还有村里她们的堂叔堂婶谁不知道内情，回头她们一宣扬，她奶奶家这几家子做的事照样瞒不住。　　一行人走了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东山脚下，文蓉抬头想找一下父母的坟头在哪，就听一阵哭嚎声响起：“我的哥来，我的嫂子来”“我的姐来，”“我的婶子来”……文蓉就见同来的婶子、大娘们都用手绢掩着脸在那里喊。　　走在前面的三叔和广清大爷已经在一个坟头停了下来，文蓉知道这是爸妈的坟了，只有两座土包，农村这时候的坟头都是这样，不像后世都砌着高大华丽的墓碑。文蓉从看到爸妈的坟头开始就有些迷瞪了，虽然同来的这些人哭喊的声音更大，可她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木木地跪在父母的坟前，想起了父母去世后她们姐弟的委屈；想起了那些孤单、痛苦的日子，她和弟弟妹妹的隐忍、寄人篱下的凄凉、还有那些无法摆脱的悲惨的命运。许多前世的场景都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压得她心口抽疼，她只觉得似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揪着她的心口，紧得让她喘不过气。　　“蓉蓉，蓉蓉，我的儿来……”江文蓉有些回神，才发觉身子正被人剧烈的摇晃着，眼前围了一群人，见她转过神来，有人喊：“好了，好了，回魂了。”文蓉这才看见小妗子正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旁边广兰姑姑见文蓉眼里有些神了，不像刚才呆呆的只淌眼泪了，这才放下心，她知道孩子这是悲伤过度了，这时候要哭出来才好，她一把搂过文蓉道：“蓉蓉，想你爸妈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文蓉趴在小姑姑身上，听了小姑姑的话，先是觉得嗓子里哼哼唧唧的声音不停的往外冒，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她张大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想哭，那些悲伤止也止不住，小姑姑一手揽着文蓉一手给她轻拍着背。文蓉也不知哭了多久，就听见周围的婶子、嫂子们在那里劝：“她小姑，可别让蓉蓉哭了，这那么热的天再哭坏了孩子……”　　小姑姑用手绢给文蓉擦眼泪，也劝她：“好了，别一直哭了你弟弟妹妹都被你吓着了，快别哭了。”文蓉这才想起文俊和文静两个，忙擦了擦眼泪找他们，两个孩子也哭得两眼通红被她两个妗子搂在怀里，看文蓉回过神来了，小妗子又哭上了：“我的狠心的姐呀，你看看你的闺女、儿呀，看完了就走吧可别缠着孩子了……”众人忙又过去劝。　　江广清看烧的箔纸都差不多烧尽了，用铁锨铲了些土把火苗盖上，招呼大家往回走。一行人回到家，天已经不早了，来的客人都和三爷爷、三奶奶告辞回家，两个舅舅留在最后。三爷爷、三奶奶知道他们舅甥有话说，也回了东院。　　大舅又问了问她们这些天的生活情况，嘱咐她们有事给他们打电话，把村里一个小卖部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文蓉，有事可以打到小卖部，他们会帮忙传话。小妗子又对她奶奶家的人进行了全方位的谴责，重点告诉文蓉姐弟这一家子没个好东西，不要被她们算计了。临走之前舅舅又掏出了200块钱留给文蓉，文蓉想拒绝被舅舅训斥了一顿，只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