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道白光直冲霄汉,江墨俯身窗口往下看,看见了一个比压在月生海身上大好几倍的阴阳八卦阵,而那位许大师稳坐其间,依然敲他的木鱼,桃李却站在圈外。 江墨看不太懂这个阵仗,“这是在干什么?” 笏九冷笑,“果然是个妖僧。”说完直接搂住江墨的腰,从窗口跃下去。 江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忽然整个人就悬空了,顿时就像是被吊在空中的小鸡仔一样呆住不敢动弹,直到双脚沾了地才发现自己脚软了。 基本上,桃李做的任何举动江墨都是看不大懂的,比如她现在就念了句咒语,捏了个类似于手决的东西,那把桃木剑瞬间凌空而起,飞向了许大师,直到那把桃木剑刺进许大师的胸口…… 她才明白过来,莫非我们跟那位许大师是处于对立状态? 许大师有什么问题? 在那把剑刺进许大师胸口的同时,江墨看到了这辈子最令她反胃也最惊悚的画面。 许大师体内像是有什么怪物在上下乱窜,身上的皮肉一张一弛,有些地方凸起来,有些地方凹下去,跟着他锃亮的脑门中间忽然剌开一道裂缝,瞬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身上的皮肉随着那道裂缝猛然爆开,从皮囊里面不断钻出一只只黑色的老鼠。 江墨倒吸了一口凉气,遍体生寒,鸡皮疙瘩不断往外冒。 晚饭的时候,她居然是跟一群老鼠在共进晚餐? 老鼠企图逃出八卦阵,桃李又另掐了个手决,以她的脚尖为起点,一窜火苗一分为二沿着八卦阵的外圈迅速燃起,在另一头交合,八卦阵形成了一个火阵。 企图逃窜的老鼠来不及闪躲,纷纷葬身火海。 四周很快蔓延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包括老鼠在火海中苦苦挣扎的悲鸣,吵得人不得安宁。 笏九说:“听过《勿谤佛》的故事没有?” 江墨还处于震惊当中,听到这话,只愣愣地看着他。 笏九继续道:“一群披着人皮的鼠辈假借佛的名义在外为非作歹欺世盗名,何尝不是鬼蜮之徒衣冠禽兽?这才是真正的谤了佛。” 大火烧了很久,而那群老鼠像是烧不尽一样,不断从那张人皮里面窜出来,一批一批往火海里聚集,与其说是逃难,不如形容为赴死更为贴切。 桃李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这么大的阵法太过于耗费真气。 江墨有些着急,“为什么老鼠好像怎么烧也烧不完?” “那妖僧在这之前肯定在自己周围布了阵,”笏九忽然一顿,说:“不,是在幕后操控的人布下的阵。”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江墨捂着鼻子嘴巴,那味道让她十分难受。 笏九说:“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有也不一定起得了作用,那小丫头善用火,这已经是最有效的手段了,那就是一群普通老鼠而已,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再强大的神仙道法在面对不断滋生的蝼蚁团也同样束手无策。” 难道这回真的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江墨想了想,说道:“那如果直接破除那个妖阵,行得通么?” 周围的火烧得太旺,热气不断扑面而来,笏九热得直往下滴汗,他不断摇着手里的折扇,一只手扯了扯衣襟说:“所以我在想到底要怎么个破除法。” “作为一只千年老狐狸精,这个对你来说会很难么?”江墨说:“你一直以拥有三千年道行为傲,我以为法术应该很厉害才对……” “我是妖,修的是妖术不是道术,我怎么知道该怎么破除阵法?”笏九快把手里的折扇摇出一团龙卷风来,“平时我使妖术的时候比较随性,不讲究章法,高兴用几成就几成。” 笏九说着,把扇面一收,又说:“不过试一试也无妨,但是你记住,要是我在里面出现什么危险,你千万记得要来救我。” 江墨听闻此言,有点压力,“我要怎么救你?” “那火对你来说没什么伤害,那个阵法说不定也有点忌讳你,就是那些老鼠可能不怵你,毕竟老鼠真的只是老鼠,”笏九叹了口气,“可能会被咬那么几下,你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哦。”江墨应道。 笏九说完刚想飞起来…… “等一下,”江墨用手扇着气味,说:“把你的扇子借我用一下。” “什么扇子,这是我的尾巴!”笏九轻巧一跃,整个人已经腾至半空,将手里的扇子一甩,果然化为他身后的六根狐尾。 笏九整个身体泛着淡蓝色火焰,六根狐尾怒张,脚尖轻轻一点,往八卦阵中央飞去了。 四周的火焰已经窜出了三尺多高,江墨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难闻的气味铺天盖地漫过来,以及老鼠刺耳的齐鸣不绝于耳,仿佛要响彻整个夜空。 江墨抬着脑袋看着上方,忽然发现里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往外边飞掷而来,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吼:“啊——”然后一个白色的物体落在江墨脚边,顺便摔出个坑来…… 江墨:“你——” 笏九手忙脚乱从坑里爬起来,江墨扶了他一把,他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整个人矮了半截……笏九赶紧掀开自己的仙气飘飘的雪白色袍子…… 江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笏九下半身已经现出原形了。 笏九一口兽牙咬得“咯咯”响,甩开江墨的手,说:“我再试试。”说完再一次一飞冲天,又赴火海而去。 江墨有些不放心,仔细盯着火焰的上空,眨巴眨巴眼睛,屏气凝神地注视着。 忽然,夜空中又出现一抹雪白色的身影,速速飞掷而来,这回摔在了距离江墨十米远的地方,江墨急忙跑过去,笏九已经完全现出原形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桃李开口了,“狐狸精你还能不能行了?我快撑不住了。”她满头大汗,要维持住这么一大片火海实属不易,而且今晚她才吃了几口菜,别说真气够不够用了,体力倒先透支了。 江墨说:“要不我来试试?” 笏九迅速爬起来,“上来,我带你一程。” 江墨坐在笏九背上,抱住了狐狸脖子,笏九一跃而起飞至火海中央,江墨看见了八卦阵中央那乌央央的一团东西不断往四周发散逃窜,那就是老鼠群。 她先犯了一回恶心,再稳住心神,说:“下去吧。” 笏九没应声,直接往中央俯冲,冲到一定距离之后停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让江墨产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裸感体验,老鼠齐发的叫声如雷鸣于耳,那味道冲得她真不开眼睛。 江墨屏着呼吸大声问:“我要怎么做?” 笏九说:“把你的手放进去,拨开老鼠之后会看见一个原形的阵法图案,然后用你的掌心摁下去试试看。” 江墨不确定地问:“这样有用么?” 笏九默了一会儿,说:“反正你身上哪儿都能用,何妨试试?” 江墨忍住恐惧,一只手抱住了笏九的脖子,一只手颤巍巍地往老鼠冒出来的中间伸过去,手还没碰到,一直老鼠跳起来沿着她的手臂迅速爬上来,江墨呆住不动了,不是淡定,是被吓破了胆,灵魂出窍了。 笏九喉咙里发出低沉凶猛的兽鸣,把老鼠给吓得掉下去,老鼠随着大群跑了。 他催道:“快。” 江墨咬咬牙,闭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伸手往下探,掌心摸上了一片黏腻的温热,来自老鼠的体温,她扬手不断把老鼠王外拨开,忽然感觉到又有老鼠顺着自己的掌心往上爬,同时掌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她猜想应该是被咬了。 笏九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兽鸣,把爬上来的老鼠给威慑下去。 江墨把眼睛睁开小小的两道缝,顾不上周围的老鼠,她看见了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那应该就是妖阵了,她一边拨开老鼠,看准了中间的红点,掌心往下一摁,瞬时狂风乍起,差点把她给掀翻过去,但是她的手摁在妖阵中央,形成了一个稳固的连接点。 而这时,妖阵周围往外蹦跶的老鼠终于消失。 江墨惊喜叫道:“可以了!” 她喊完才发现不对劲,她现在的身体是悬空了的,风还没停下,而笏九已经不知去向。 江墨现在悬在半空中,是被阵法里那阵风给吹起来的,风将她卷着往外拉扯,她想把手拔`出来,奈何使不上力气。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阵风给裹成卷心菜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个声音传来:嗡——叱啉牟—— 声音低沉有力,仿佛穿透天际。 江墨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的意思,也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这把声音听上去会觉得有些耳熟这个问题,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风一停,她整个人往下坠,落入了某人的怀里。 此时,东方既白。 笏九是被风给吹跑的,包括前面两次也是,那阵风又邪又强劲,他居然抵挡不住,不仅如此,还一次次让他现了原形。 桃李收了阵,整个人有即将虚脱的迹象,她的阵法持续得太久,耗费了太多真气,现在她的双腿抖得跟残枝枯叶似的,要是再起一阵风,估计她就能云游九霄了。 她从兜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桃木梳,认认真真地梳理着自己那层厚厚的刘海,然后才往江墨的方向走过去。 见了那人,她站着,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先生”。 笏九甩着六条尾巴也跑着过去,说:“你要早点来了,能省去我们多少力气?” 蔺傒文看着笏九身上被风吹成一堆杂草的狐狸毛,说:“处理了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让你先生忙活一个晚上?”笏九把六根狐尾甩得跟孔雀开屏似的,“你不会已经步入年老体弱阶段了吧?” “笏九,闭嘴。”桃李瞟了他一眼。 蔺傒文没理会笏九的不敬,说:“剩下的你们自行处理。”说完就抱着江墨转身离开了。 笏九看着走远的蔺傒文,忽然道:“丫头。” 桃李扭头看着他。 他说:“借一下你的梳子怎么样?” 桃李没搭理他,也转身走了。 笏九跟在后面嚷嚷,“借一下梳子怎么了?我的狐狸毛打结了,给我顺顺毛,我给你记一大功怎么样?你怎么跟你师父一样不近人情呢?” …… …… 月生海感激地握住桃李的手,眼角垂着两滴清泪,说:“多谢仙姑救命之恩,仙姑想要什么?香车豪宅,钻石珠宝,随便挑。” 桃李抽回自己的手,掌心蹭了蹭待在自己怀里的笏九的狐狸毛,“不用,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月生海心生疑惑,一直以来在他身边围绕的全是些虎狼之辈,一个个要么贪他的钱财,要么贪他的美色,这位小姑居然如此四大皆空? 他一感动,又去拉桃李的手,拍了拍,说:“既然如此,那以后仙姑有什么需要用得上月某的,月某自当竭尽所能,” 桃李再次抽回自己的手,在狐狸毛上又蹭了蹭,说:“不用,你一个肉体凡胎,帮不上什么忙。” 月生海:“……” 桃李要走的时候,月生海忽然道:“对了,笏道长和许大师哪儿去了?” 桃李一顿,转过来说:“一个妖道,一个妖僧,不提也罢。” …… 蔺傒文抱着江墨回到书社门口,将她放下去让她靠在门边上,他蹲在她跟前,抬手拨开她盖住左边脸颊的头发,她左边的眉尾下有一颗朱砂平痣,鲜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他用指尖在上面摁住,慢慢摩挲,目光透过眼镜的透明镜片,流出了万分的留恋。 这颗朱砂痣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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