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们的一天

食铁营作为食铁国武力彪悍的一支奇军，因为它的特殊性，与其他驻扎在城池十里开外的军营不同，它被驻扎在城西，那里专门为食铁营划分出了训练场与养殖场，用以训练和繁殖战兽们，军营四周有重军把守，虽然坐落在城中，但城西一直是普通百姓乃至文臣都无法随意进入的特殊区域。　　　　在这里，士兵们吃住训练都与战兽相伴，以一对一的训练方式培养战士与战兽的默契与感情，当战兽从母体中出生直到两岁开始，就会被分配一名士兵专门负责，士兵们在于战兽训练的同时，往往晚上还要睡到一起去，以增加彼此的熟悉感和依赖感。　　　　能够进入食铁营的士兵要通过全军严苛的选拔，没有强悍的身体与拔尖的武艺，甚至要有一颗爱护战兽的心，根本无法进入这里，成为尖军一员。　　　　而在战兽两岁以前，它们除了会跟母亲在一起外，其他时间都有专人照顾。　　　　负责照顾的人每天的工作就是陪吃、陪玩、陪洗澡，还要处理粪便。　　　　今天刚训练结束，石大朗解散队伍后，一手拎着一个盛满温水的大木桶往兽浴池走去，在取木桶的时候路过幼崽玩耍的空地，等石大朗出来时，他的肩膀上坐着一只熊崽子，双腿一边一个抱大腿的熊崽子，胸口还趴着一个熊崽子。　　　　浑身挂满熊崽子的石大朗健步如飞，神色如常的走过一群休息的士兵中间，士兵们见状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起立敬礼后，接着扎堆休息闲聊。　　　　兽浴池距离空地很近，拐个弯就到了，这里的出水渠出了点问题，要不然石大朗也不必去另一边拎水，他侧身顶开门，带着一身熊崽挂件们走了进去，停在一个高半米，宽两米的浴桶旁，他将手里的温水倒进去，一只只将身上的小熊崽子们撕下来放到地上，然后蹲下身，一只只点着它们的黑鼻头严厉道：“在这里乖乖等我，不准乱跑，一会儿我给你们洗澡澡。”　　　　“嗷呜~”　　　　“呜~”　　　　黑白团子们滚作一团，看状态，恐怕压根就不懂石大朗在说什么，它们觉得被点了鼻头好玩，就你舔我鼻子一口，我舔你鼻子一口的玩儿上了。　　　　石大朗笑了笑，拎着木桶起身，走出房门后将房门关上防止小团子们跑出来，他来回又拎了几趟水，浴桶就基本满了。　　　　叫小熊宝们过来洗澡并不费力，因为你往那里一站，都不必叫，它们就一个个扭着屁股跑过来抱住你的大腿不松手了，你只要将它们从身上撕下来，就能完成任务。　　　　给熊宝们洗澡是石大朗一天训练后的消遣时间，在别人看来艰难无比的洗浴过程，对他却轻松的很，那些调皮捣蛋，让人又爱又恨的熊宝们在他手里乖巧的就像兔子，任其摆弄。　　　　虽然食铁兽们看着软萌可爱，但是它们在幼崽期的抓咬力量就已经非常强悍，每每会在玩闹中无意伤到士兵们，就算看起来简单的抱大腿这类的动作，带来的也是淤青和疼痛。　　　　刚接触食铁兽，没有经验的士兵在开始的时候非常容易受伤，他们不懂得如何在跟食铁兽接触的时候有效的保护自己，抓伤如同家常便饭，最严重的是咬伤和击打造成的伤害，食铁兽在训练初期，情绪上来是没有办法控制力道和凶性的，新兵受伤的几率非常大，这种情况只有在年复一年的训练和磨合下，才会逐渐减少，而那时候，食铁兽与它的战友也已经建立起强韧的信任和默契。　　　　石大朗年少的时候与自己的战兽度过了很长一段时期的磨合期，他脾气倔，他那只战兽兄弟脾气更倔，初期双方都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上了几次战场，生死相扶的熬过了几次苦战以后，他俩才彻底打破芥蒂，好的简直跟异族亲哥俩一样，每每让石二郎打趣说自己才是外来的兄弟。　　　　石大朗想到自己的战兽，笑容淡了几分，那只战功赫赫的兄弟，最终还是死在了战场上，被铸铁国新得来的怪物踩碎了脑袋，想救都救不回来了了。　　　　至此以后，石大朗没有再选过战兽，他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食铁营，他的心肠太软，也太重感情，失去战兽以后，他拒绝再次选择一只战兽，石将军劝过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任他去了。　　　　所以石大朗在食铁营主要负责训练指导和照顾小食铁兽们。　　　　在这个军营中，失去战友的战兽往往会受到巨大的情感创伤，甚至无法自我排解而造成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再也上不了战场。　　　　但是失去战兽的战士，却没有多少走不出阴影的，石大朗算是一个特例。　　　　给小熊宝们洗完澡，擦干身子以后，石大朗换下军装，穿上便服带着四枚坐上马车回了家。　　　　晚上吃过晚饭，石大朗在屋中读了一本兵书，四枚站在旁边挑了挑油灯的灯芯，让灯光更明亮些，回身对专注看书的石大朗说：“少爷，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　　　　石大朗抬头看了看门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亥时一刻了。”　　　　石大朗顿了顿，揉揉眼睛接着看起书：“再等等。”　　　　四枚愣了下，他不明白都这个时辰，少爷还要等什么，往常不都是这时候就寝的吗？　　　　四枚虽然疑惑，但也没再插嘴，安静的退到一旁候着，等少爷累了，他再伺候就寝。他刚打定主意，还没过一刻钟，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看到石大朗眼神一亮，四枚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少爷在等什么了。　　　　他打开院门，果然看到门外站着小桃，四枚将人放进来，把院门关严，然后就站在外面守门。　　　　这几日小桃几乎每天都会夜来这里，四枚猜测少爷可能又给小桃指派了任务，而且从小桃频繁出入这里的情况可以猜测出这个任务很不一般，非常不一般，搞不好关系着食铁国的未来，难道敌国铸铁国又有阴谋诡计了？还是朝廷上有奸细，或者跟宫里的那位主子有着什么关系？　　　　四枚站在夜风下，轻轻靠着柱子，脑袋里一转一个想法，猜测小桃身负什么样艰巨的任务，想着想着不由得就羡慕起来了，哎，只怪自己没本事，功夫半吊子，想为少爷排忧解愁，为国建功立业都不成。　　　　屋内，被四枚想象的无比高大的小桃正站在一旁将白天柳无言与石小满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石大朗听。　　　　石大朗听到一半就笑了，浑厚的嗓音低沉，笑起来带着迷人的低音：“让小妹背书？哈哈哈哈，亏他想得出来。”他敲着桌子，沉吟道：“难，我看这注意不靠谱，还不如让小妹想个办法假装手残了，脑子看书就疼来的实际。”　　　　小桃听了不太乐意，低着头撇撇嘴，但没敢让石大朗看到。　　　　石大朗却将她的情绪抓的极准，小桃轻微的不易察觉到的不满，也被他敏锐的察觉出来，他对小桃笑道：“你跟着小妹一起长大，虽然称我为主，心却是向着小妹的，我说这话，你肯定不爱听。”　　　　小桃赶紧跪在地上说道：“小桃不敢。”　　　　“起来吧，我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效忠我，我更乐意看你效忠小妹，我选你、训练你，也都是为了保护好小满，你做的不错，我很满意。”　　　　“谢主人。”小桃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垂手低头站在原地。　　　　石大朗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极有节奏，他思考的时候一贯如此，这会让他的思路很清明。　　　　“明天，我带小姐去军营吧。”石大朗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如此说道。　　　　小桃愣了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石大朗口中的“小姐”指的是柳无言，她看向石大朗，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屋中熟睡的柳无言突然感觉一阵冷，他蠕动着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钻去，本来舒适的表情变了样，眉头微微皱着，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自己正跟一只大怪物打架，怪物将他摁在沙地里一顿摩擦。　　　　……　　　　第二天一早，柳无言就被石大朗拉上马车直奔食铁营，他一脸茫然的问小桃这是去哪儿，小桃微笑着说：“小姐，我们准备去你最喜欢的，有好多好多团子的食铁营啊。你上个月不是还说，要去跟战虎摔跤吗？”　　　　柳无言茫然的小表情刷的不见了，他惊恐的瞪大眼，强撑着恐惧揪住裤腿，转头看着石大朗，笑得特别牵强：“大，大哥，我今天不舒服，能先回去吗？”　　　　石大朗笑眯眯的说：“没事儿，你不舒服的时候跟战虎摔一跤就舒服了。”　　　　柳无言被噎了下，他还想再言，被石大朗摁住了肩膀，石大朗眯着眼，像一个关爱妹妹的哥哥一般说道：“你整日闷在家里，娘虽然高兴，但太不像你之前的性子，这样下去娘亲也要担心了，大哥带你出来玩玩，你就放心大胆的玩，今天不管你想跟多少只战兽摔跤，哥都不阻拦你。”　　　　柳无言听罢，脸色死灰，在石大朗的目光下，僵硬的点了点头，说：“谢谢大哥，大哥对我真好。”　　　　“那是当然，谁叫你是我小妹呢。”石大朗对答如流。　　　　柳无言笑的更僵硬了，他怕自己控制不好表情，立刻装乖巧的低下头，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一会儿到了食铁营要怎么办？真的跟战兽摔跤不成？　　　　昨夜的噩梦，居然是今天的预兆，柳无言已经想象得到自己被战兽摁在地上摩擦地面的惨状了。　　　　柳无言今天的经历暂且不提，石将军早他们一步上朝去了，散朝后也没有回来，直接在宫里用膳，吃饭完正好在宫里应卯。　　　　皇宫里分内外两宫，外宫专做国事之处，文臣武将处理国事的地方，外宫位于紫微星的方向有一处高台，那里的建筑只比皇帝寝宫矮上一截，是食铁国大国师所在的祈福就寝之处，高塔提名观星，与当朝国师同名。　　　　大国师平时不参与朝政，也不轻易露面，每逢国家大事需要祈福问卜的时候，众人才会去往观星塔，也只有这时候，才能见到难得一见的大国师。　　　　早朝过后，大臣们会留在外宫吃早膳，文臣与武将因为处理公事的地点不同，膳堂也不在一个地方。　　　　可是今天，文臣所在的膳堂刚开饭，外面呼啦啦就来了一群武将，将偌大的善堂挤的娇小了许多，他们上来二话不说，先抢了饭盆，又霸占了桌椅。　　　　早到一步开始吃饭的柳太傅放下筷子看向带头进来的石天磊，武将们已经将文臣给挤到角落，他皱眉沉声问道：“石将军，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石天磊抢别人的饭碗一点都不觉得害臊，他先给自己盛了一海碗米粥，又开始夹小咸菜，边夹还边愁道：“让柳太傅见笑了哈，我们来这儿也是事出有因，这军中粮草不足，我看着那些兵蛋子们饿的嗷嗷叫，于心不忍啊，所以干脆带着大家伙把自己的早膳供了出来，能喂饱一个是一个，这不，我们几个大老粗没饭吃了，就跑到你这里来蹭蹭食儿，嘿嘿嘿。”　　　　石天磊抱着半盆小咸菜往柳太傅身边走了几步，一脸诚恳的问：“柳太傅，你不会怪我把食物分给士兵们吧，你要是不愿意，我……那我老石现在就去要回来，怎么说这粮草也是你来做主，你要是不想让战士们吃饱，那我就算是他们的将军，我也得把那口食儿给要回来，只要你发话，我这就走，我相信大家伙都能体谅你，不怨你。”　　　　身后的武将们嘿嘿憋笑。　　　　文臣们气的脸红脖子出。　　　　柳太傅捏紧了筷子，夹筷子的手指都捏白了，他知道姓石的故意挤兑自己，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话不能说，也不能应，否则他柳柏忠克扣军粮，虐待士兵的名声非传出来不可。军心因此不稳，被石天磊钻了空子，他柳柏忠就是食铁国的罪人。　　　　身旁的同僚气恼的叫着：“大人。”　　　　柳太傅抬手让他们闭嘴，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石天磊身边，看了一眼他怀中的饭盆，撇了撇嘴：“石将军爱军如子，是我食铁国的大幸，将军能有此义举，我柳某也愿效仿之，这饭菜都给士兵们端过去吧。”　　　　他一把抢过石天磊怀里的饭盆交给身边的宫侍，说道：“将这些饭菜给军营的士兵送去，从今日起，文臣早午饭食的口粮都充军，以表我等护军之心。”　　　　柳柏忠一派的文臣听老大表态，纷纷放下碗筷，将自己那一分口粮都给了宫侍，不过几瞬间，刚刚还菜香四溢的饭堂已经空空如也，找不到一颗饭粒，文臣们在柳大佬的带领下趾高气昂的走了。　　　　留下两边都不站的文臣面面相视，然后也灰溜溜的离开了。　　　　武将们左右看看，向石天磊聚拢，迟疑问道：“老大，我们早饭吃什么？”　　　　石天磊揉揉鼻子，懊恼道：“棋差一招，没想到激怒这老家伙了，早知道我就先吃两口垫垫肚子。”他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回头凶巴巴的对众武将说：“吃什么吃，那群文弱书生都饿着，我们还不如他们吗？走走走，回去干活去。”　　　　武将们瘪瘪嘴，蔫吧的跟在老大身后离开了。　　　　另一边，同样饥肠辘辘的文臣们回到办公的地方，纷纷从书柜中拿出精致的小糕点，边吃边笑道：“幸亏家里给准备了甜嘴，同僚们快些吃，吃好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他们喝着茶，吃着糕点，说说笑笑填饱了肚子，等宫里来人应卯以后，就纷纷办起公来。　　　　而柳太傅在半路上就已经告别同僚们，去给幼帝上课，课堂上，幼帝一边吃着新蒸出来的糕点，一边喝着甜水听课。　　　　小皇帝从小能吃，容易饿，所以就算在课堂上，饿了也会有宫人伺候着吃食，柳太傅一边讲课，一边看向下面就算吃东西也在认真听讲的小皇帝，奶香味儿的糕点充实着课堂，柳太傅吞了吞口水，更觉腹中饥饿，他低下头将思绪全部投入在书卷中，他翻开书页对小皇帝说：“今日，臣给皇上讲一个故事，故事的起源是我食铁国开国之初，与邻国铸铁国的一些往事……”　　　　柳太傅在宫中给小皇帝讲开国故事。　　　　太傅府里，石小满被埋在书堆里，正埋头苦读，她看着深奥难懂的文献，整个脑子都是懵逼的，柳无言看的书都是这么难懂的吗？这些字分开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　　　　年糕在旁边看到石小满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往书上瞄了一眼，迟疑的问道：“少爷，您这是……看不懂吗？”　　　　少爷的表情太明显了，年糕想装不明白都装不下去了，看到石小满震惊的模样，年糕了悟的点点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上前将书从石小满的手里拿过来，指着第一行文字对石小满说：“少爷恐怕还没想起以前的事儿，连自己读过的书都不记得了。少爷不怕，少爷忘记了，还有年糕呢，年糕日日陪在您身边，早就将您读过的书和词解记住了，您有不懂的地方，年糕告诉你，我相信只要将这些书都读下来，少爷一定会想起所有的事的。”　　　　少爷突然要读书，肯定也是为了想起以前的事，这是好事儿，他一定要帮助少爷找回记忆。　　　　年糕叭叭叭说了一大堆，自圆其说的将石小满都没想好的借口都给圆出来了，石小满感动的摁住年糕的肩膀，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年糕如此靠谱过，木头疙瘩也有成为贴心小棉袄的可能。　　　　石小满一把拉过年糕摁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大手将桌子上其他书籍扫开说道：“来来来，废话少说，好年糕，快教我读书。”　　　　年糕开心道：“哎。”　　　　以前是少爷教他读书，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报答少爷了，好开心，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