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休假

赵明心走进偏厅看到孙炳坐在太师椅上神色难看，她心里早准备一番回答，等着他开口。　　　　“明心，怎么和表少爷打架了？”孙炳沉声问。　　　　“不算打架，是他约我比试，没赢我。”赵明心像在描述平常事般。　　　　孙炳站起身来回踱步，露出为难的神色道：“这才来没几天就和表少爷动起手，我是能明白，可老爷觉得你沉不住气，不是读书的料，带不好琅少爷。”　　　　“你们知道琅少爷为什么不去私塾吗？”赵明心问落，顿了下，见到孙炳脸上的疑惑道：“表少爷在私塾欺负琅少爷，琅少爷才不愿意去私塾。”　　　　“表少爷欺负琅少爷？”孙炳立了下杂乱的眉毛质问。　　　　“今日表少爷带着其他孩子向琅少爷扔纸团。”赵明心只说出自己看到的，她从小九那里还得知周石欺负赵琅的事是伺墨私下泄话给赵宅下人，赵宅下人基本都知道此事，只是陈姨娘不让伺墨往外传，大家就假作不知道。　　　　陈姨娘自觉门户太低不想惊动赵在望惹恼前任知县家的小姐——周氏。　　　　“你先回房去吧。”孙炳脸上显着“竟有这样的事”的神情，缓和语气道。　　　　翌日赵明心和赵琅手牵手去私塾，就没再见到周石，后来问小九，得知赵在望嫌周石年岁太大还在蒙学，把他换去经学。　　　　时过半个月后又见着周石出现在西厢外家子弟的蒙学学堂里。　　　　赵氏私塾分为内家子弟和外家子弟两个学堂，内家子弟学堂设在东厢，在此读书大多是赵氏族中亲朋好友的孩童，由赵老先生授课，免除束脩；外家子弟学堂设在西厢，给赵氏以外的孩子就读，大多是村里的农家子，由赵在望的伴读何秀才授课，每月需缴十钱的束脩，每年为一百钱，实在没钱每月一只鸡或一升粮也能入学。　　　　周石到经学里跟几位大他两三岁的内家子弟坐在一起读不下书，又兴不了风浪实在难受，忍了十来天跟周霸王说想回蒙学，但赵在望就算看着前任知县的面子，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人说话不能像玩闹一样，周霸王拿着赵宅田地的回扣，还是懂得眼色，只好让周石去和外家子弟一起上蒙学。　　　　周石去外家子弟学堂如鱼得水起来，本来他就收了几个读不下书的农家子为小弟，偶尔趁被罚站在学堂外和他们一起翘课到河里玩耍。　　　　赵老先生有些威严周石有所忌惮，何秀才只教书不管事，这下好了他天天带小弟们一起下河摸鱼。　　　　赵琅解决心病后，渐渐活泼起来，每日都准时到宅门前和赵明心一起手拉手去私塾，下课后也跟她回房练字背书，休课不用去私塾，多半也是和她腻在一起，两人很快在课业上都有长进，时过两个月就将《千字文》、《百家姓》熟背下来通晓意思，并通读《弟子规》。　　　　四月南风吹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　　　　赵明心和赵琅手拉手下学走到外院的房巷边，见着一个小厮拿着信，带着笑从大门外跑来，呼唤二门内走来的刘妈道：“好消息，树生小哥托人给家里捎信，说中了童生，快去把信给陈姨娘看看。”　　　　“树生小哥好出息，我这就把信给陈姨娘。”刘妈替陈树生高兴，接过信就往内院走。　　　　“树生哥中童生了。”赵明心也替陈树生高兴道。　　　　“我去看看信，待会再来找你。”赵琅说着，撒开赵明心的手，就往内院跑。　　　　赵琅和陈树生无太多交集，他只在过年见过几回这位表哥，不过陈姨娘常以陈树生勤劳苦读书的事来勉励他，他就跟着娘关心起表哥。　　　　陈树生中童生给赵明心信心与期望，与陈树生读书得环境相比，她现在的条件可是好太多，只需用心每日都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赵明心在读书之余，迎来新的烦恼，她的胸前出现了小丘陵，不能再像孩童随意，哪怕不伟岸，成天混在少年中勾肩搭背，心里多少担心被人留意到些什么。　　　　她每天清早起床多了一件事，就是用李翠花为她做的裹胸扎扎实实将胸围一圈捆扎牢，再穿上层层衣裳，看起来就平整了。　　　　“砰，砰——”门外想起敲门声。　　　　“等等。”赵明心刚将裹胸扎好，匆匆穿上衣裳，整理好衣衫，将房门打开。　　　　“小哥又晚睡了吗？”小九端着早点走进房门道，他说不清赵明心何时起每天早上开门都慢吞吞，只当她看书睡得晚，赖床起不来。　　　　“诶，是啊。”赵明心将声音压得低沉，随意应道，她听赵琅的声音越发鸭公嗓了，于是学着把声音压沉。　　　　“你今日回家过年，还这么用功。”小九道着，将碗筷摆好。　　　　“回家看书静不下心，能多看一些就多看一些。”赵明心说着，吃起早点。　　　　一般赵宅的早点都会给她煮两个鸡蛋，约莫是给一颗鸡蛋觉得寒酸，两个鸡蛋成双成对，摆着又得体，平日她会吃一颗，带一颗去私塾，待休息的时候再吃掉，赵琅也跟着她这么做，今日不上私塾，她用完早点把另一颗鸡蛋收进大袖里。　　　　赵明心带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到偏厅向孙炳辞行，孙炳拿出一个红包给她道：“前几日老爷检查琅少爷的课业很满意，给你的压岁钱比去年多了几两。”　　　　“代我多谢老爷。”赵明心双手接过压岁钱，高兴道。　　　　孙炳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她回去。　　　　赵明心在赵宅五载，例钱由每月一百钱涨到每月一两银钱，每到过年赵在望还会给她两三两银钱的压岁钱，这样存了几十两银钱，期间拿了十两银钱给赵大牛种桑养蚕。　　　　赵大牛思来想去决定跟着李翠花的大姐夫养蚕，他硬着头皮，拉下脸向李翠花的大姐夫打探养蚕的方法，带着赵大妞和赵三妞一起学会养蚕抽丝，然后在两亩地里种上了桑苗，买来养蚕的用具和蚕苗，认认真真养蚕，皇天不负有心人，头回养蚕很顺利的收获了生丝。　　　　生丝收成后，原是要李翠花的大姐夫代为上交织造局，但赵明心多了个心眼，向孙炳打探生丝上交价。　　　　在赵宅待久了，她多少了解赵宅的佃户种些什么，且知道赵在望和官府有直接来往，也大量收生丝上交织造局赚取酬劳，这一打探才知道她的大姨夫给的价低了许多，想必是从中吃回扣。　　　　孙炳得知她家产生丝就提出合理的价钱收购，且可以长期收购，因此赵大牛每年多了不少收益，前年请人修建并加盖两间土坯房，围了墙，造了院，去年买了一块地种水稻，赵大牛种惯了粮食，怕哪天生丝不来钱连饭都没得吃。　　　　赵三妞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赵明心走进来，高兴迎上去道：“狗剩。”　　　　“给。”赵明心从衣袖里掏出那颗鸡蛋塞到赵三妞手里。　　　　赵三妞冲赵明心盈盈一笑，放下手里的簸箕，边跑向正屋，边唤道：“狗剩回来了，狗剩回来了——”　　　　赵明心跟在赵三妞身后走进正屋的房间，看到李翠花唤了声：“娘。”靠到床前抱起一个将近两岁的小男孩。　　　　李翠花去年冬生了个男孩，唤做“狗蛋”，赵明心觉得赵大牛取名太随便，往后要进私塾没个正经名字不行，就帮他重新取名为“得心”，意为得父母的心，又跟着她同了字，真像了兄弟。　　　　“得心，得心。”两岁的小娃娃虎头虎脑可爱极了，赵明心很喜欢，想她穿来前过得逍遥自在，随心所欲，病逝前还未生育，作为女人她是喜欢孩子。　　　　“爹去哪里了？”赵明心抱着赵得心坐到床上问，现在的床是村里木匠打的，坐起来很舒适，不像以前膈得慌。　　　　“你爹去县城办年货了。”李翠花喜笑颜开道：“今年买了头黄牛，往后犁地不用再向赵乡绅租牛，去县城也可以自己赶车去。”　　　　赵明心见家里一年比一年过得好，就含笑起来。　　　　“三妞，活做完了吗？”李翠花看向一旁吃起鸡蛋的赵三妞问。　　　　“猪还没喂呢？”赵三妞笑道。　　　　“吃完鸡蛋赶紧去喂猪，喂完猪到西厢帮你大姐把桑房收拾了，让她做饭。”李翠花道。　　　　“我去帮大姐收拾吧。”赵明心将赵得心放到李翠花怀里道。　　　　“你是读书的人，不该做这些脏活。”李翠花拉住赵明心道。　　　　“脏了可以洗，大姐要做那么多活。”赵明心想到赵大妞十年如一日，为家里忙活心疼道，赵大牛养蚕、煮茧、抽丝的事也得她。　　　　李翠花见赵三妞吃完鸡蛋走出房间道：“我是让你三姐出去。”接着从床尾的木箱拿出一个小盒道：“你要娘做的东西，娘做好了，你小心收着，别让人看到。”　　　　赵明心接过木盒看见里面的东西点点头，将木盒盖好塞进自己的包袱里。　　　　木盒里是女孩子每月那么几天要用的东西，这时没有带翅膀安心呵护的小天使，只能用传统的布带加工，加缝厚棉布，如何更舒适的使用有待往后改进。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大概是伙食太清淡的缘故吧，只是预先准备。　　　　“都怪娘不好，让你不能以姑娘家的面貌视人，害你往后嫁不了人。”李翠花拉着赵明心一只手抱歉道。　　　　“娘不必愧疚，我喜欢当男人，起码男人有书读，有饭吃。”赵明心浅浅笑道，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当男人，只是当男人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