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园

似是知道寿王府将要宴客，天公作美，连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寿王府里停满了各种品级的内命妇仪仗。　　　　厅里，客人已经到了大半，众人坐在一起聊天，暗自等着那位传说中的靖王妃到场。　　　　“靖王妃到——”　　　　随着唱名，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来人挽了随云髻，头上戴着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耳朵上一对白玉耳坠。进了屋，她脱下外头的玄色狐裘斗篷，只见她身上穿着杏黄织金妆花束腰长袄，浅黄撒花洋绉裙，腰间压了并蒂莲花的香囊和攒心梅花形络子。她妆容素净，却丝毫不觉寡淡，倒更显得天生丽质，端庄大气。　　　　被丫鬟侍候着换上了石青刻丝银鼠披风，季攸宁快速扫过已经到场的客人，除了上首的寿王妃肃王妃，还有几位她暂时还对不上号的公主。行礼笑道：“我来迟了，各位莫怪。”　　　　“不迟不迟，离定得时间还有一刻钟呢，”寿王妃先开口，她年纪二十六七，相貌端庄，眼角处有淡淡的细纹，已经没了少女的模样，笑着答道，“是我们贪景，来得早了。”　　　　“靖王妃原来竟是这样标志的人物，”一个身穿浅金色缠枝葡萄纹饰披风的女子笑道，“难怪总是藏在家里不出门呢。”　　　　这话听起来可有些酸，季攸宁怔了一下：“不知这位是？”　　　　说话那人笑意一僵，肃王妃开口打了圆场，她看起来和寿王妃差不多年纪，只是样貌平凡不少，不过笑容温和，观之可亲，“你是新嫁，又总不应酬，自然不认得，这位是荣郡王妃。”　　　　荣郡王妃是蒋家的嫡长女，与孝淳皇后同出一族，和靖王同岁，当年还曾跟靖王议过亲，只是靖王身体不好，蒋氏硬生生拖到了十八岁还未嫁。蒋氏耽误不起，只是再议亲不是家世不合适便是年龄不合适，最后只好嫁给了丧妻的荣王世子做继妃。去年春天，老荣王过世，荣王世子袭郡王爵成了荣郡王，蒋氏则成了荣郡王妃。　　　　季攸宁眼里多了点意味深长，原来这位便是萧珣曾经的未婚妻。　　　　荣郡王妃笑得有些不自然，同季攸宁见礼，“妾身蒋氏见过靖王妃。”　　　　寿王妃打圆场道：“怪我不曾向弟妹介绍，是我疏忽了。”　　　　“二皇嫂哪里话，”季攸宁道，“我家王爷前些日子旧疾复发，府里事务又繁忙，我还未曾亲自上门拜会，是我失礼，先给二位皇嫂赔罪了。”　　　　“六弟妹言重了，”肃王妃笑道，“新嫁时总要手忙脚乱一段时间，大家都是过来人，弟妹不必担忧。”　　　　“二位皇嫂不怪罪，我却于心不安，”季攸宁道，“等下我自罚三杯，给二位皇嫂赔不是。”　　　　“六弟妹太客气了，”寿王妃道，“话说回来，六叔的身子怎么样了？”　　　　季攸宁笑着道：“谢二皇嫂关心，已经痊愈了，只是平时还是要多多注意。”　　　　“这便好，”寿王妃闻言很是高兴，又给季攸宁介绍了在座的几位公主。　　　　等到客人来齐，众人起身，一边说笑，一边向雪园走去。　　　　雪园位于寿王府西北角，园里满是假山怪石，分区域栽了松、竹、梅等不少御寒的植物，每处都有小亭以供避雪观景之用。另有一处开辟出来的角落，专门饲养一些常在寒冷之地生存的动物，不少皮毛雪白的一团团看得女眷直捂心口。　　　　季攸宁夸赞道：“这一路景观别致奇巧，雪园果真名不虚传，二皇嫂有福。”　　　　雪园是寿王搞出来的玩意儿，寿王妃看着新奇，却也没有说多喜欢。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寿王妃笑道：“若是你们喜欢，明年我再邀你们来就是了。”　　　　“那再好不过了，”肃王妃也笑道：“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又能多一个妯娌了。”　　　　寿王妃点头，荣郡王妃插话道：“我记得，成王殿下其中一个侧妃好像定了靖王妃的堂妹？”　　　　“可不是，”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说话人意有所指，季攸宁笑道，“两个堂妹的婚事都定了下来不说，最近季家还要分家，我大伯可是有的忙了。”　　　　寿王妃惊讶道：“季家要分家了？”　　　　季攸宁笑着点点头。　　　　大房两个女儿的婚事定下之后，季崇元终于同高氏提起分家。高氏已经攀上了成王，很快便应了季崇元的要求，只等季崇元回皇城走一遍仪式了。　　　　广平侯府靠拢成王的意图明显，外界都在猜测季崇元的选择。如今知道广平侯府的站队同季崇元没有关系，众人心里反应不一，各有思量。　　　　寿王妃若有所思，果然今日将人请来是对的，可是知道了不少消息。　　　　众人向园中心的观雪亭走去。观雪亭重檐圆顶，红柱绿瓦，视野开阔，两边连着长廊，是整座雪园里最大的亭子。　　　　早有下人在亭正中放了一张圆桌和数张椅子，三面架了屏风，角落点了火盆。众人落座，丫鬟们又摆上红泥小炉，煮起热茶。许是亭子位置设计得精巧，坐在亭子里竟是感觉不到多大寒风。　　　　几人啧啧称奇，肃王妃一抬眼却是看到了一行人向这边走来，不禁皱眉：“那是什么人？”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四个粗使婆子抬着一座小轿，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小轿上坐着一个女子，年纪约十八九岁，长相明艳，上着桃红刻丝袄，下着翡翠撒花裙，外罩一件牡丹色的翻毛斗篷，颈上挂着点翠嵌宝石金项圈，脚上一双麀皮小靴。　　　　来人的打扮不得不说华丽，只是女子端庄贵气不足，轻佻浮夸有余，虽是五官精致，却没有身处高位的内敛气场，约莫是寿王府上哪个得宠的妾室。　　　　果然，女子缓步而来，跟寿王妃见礼道：“见过姐姐。”　　　　“钱侧妃怎么来了？”寿王妃从见到人影时脸色便异常难看，“雪天路滑，你不在院里好好看着哥儿，跑到这里做什么？”　　　　“姐姐教训的是，”被称为钱侧妃的女子捂嘴轻笑道，“只是婢妾刚来皇城不到两个年头，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想起王爷专门为婢妾建的雪园，不禁心痒难耐，不想却是冲撞了各位贵人。远远瞧见诸位，婢妾想着不来拜见不免无礼，姐姐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