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蛛,给我找个容器来盛这些东西。”一踏入云阳宫的门,喻卿衔仿佛到了自己府上一般自然,开始使唤起如蛛来。    “衔公子要装什么,我去给……”如蛛打房里出来抬眼便看见喻卿衔身边的舒无虞,戛然声止。    舒无虞也对上了她眼神,垂头闪躲。    如蛛面无表情地打她身旁路过,喻卿衔就像没有察觉两人神色异样一般,神色自若地将袍子一抖,把纸片交给如蛛,“去装好拿来。”    然后转头对舒无虞说道:“到了云阳宫了,你也可以把包裹拆开看看了,难道都不好奇你母妃送你什么?”    舒无虞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东西不是给她的,又怎么会好奇。    “好端端的,母妃让你给‘我’找什么东西?”她掂了掂手里的包裹,并不沉重,还发出细碎的声响,听不出是什么。    “轻点儿。”见她摇晃得粗暴,喻卿衔忍不住出言阻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埋怨道:“缘故我就不知道了,可里头是精细东西,好生对待。”    “如蛛!你快去煮长寿面,一会儿姐姐就百花会回来了……”    舒晏丰从外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火急火燎地吩咐,“唰”地一下差点儿撞上喻卿衔,猛然收住脚。    “衔哥哥也是来给姐姐庆贺生辰的?我还以为从学堂溜回来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衔哥哥来得更……”    舒晏丰话未说完,喻卿衔和舒无虞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从学堂溜回来?”    “今天是你生辰?”    舒晏丰这才注意到,他家姐姐已经打百花会回来了。    “丰儿,你父皇每月都要过问先生你们在学堂里的情况,”对于他的做法,舒无虞颇不赞成,她忍不住数落道:“你溜回来仔细被责骂。”    “我同先生告了假的……”当场被逮个正着的舒晏丰吐了吐舌头,讨好道,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问:“咦姐姐……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百花会不是要持续到晚膳以后吗?”    舒晏丰这样一问,舒无虞想起她的承诺来,为了救如蟾,舒晏丰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佛青。可一切都因为她的不自量力而搞砸了……什么也没有做成的她,此时又有何脸面来教训舒晏丰呢?    “对不起……”舒无虞低声地道歉,“我技不如人,没能请皇后娘娘放出如蟾……”    她撇过脸去,不想看见舒晏丰失望的眼神,却在片刻的安静后听见舒晏丰爽朗地安慰她:“姐姐别灰心。”    他挤过来,握住舒无虞地手,认真地说:“我看定是她们又趁机欺负姐姐,捧高踩低一番。还有两月是群英会了,丰儿一定勤修苦学,争取能脱颖而出,救出如蟾姐姐。”    “如蟾怎么了?”听到这儿,喻卿衔随口问了一句,“好像是有些日子没见到那个丫头了。”    “如蟾姐姐她……”舒晏丰刚要和盘托出,舒无虞轻轻地朝他摆摆手,接过话来:“如蟾犯了宫规,被皇后娘娘发落了。”    言下之意,这是内宫之事,喻卿衔无处插手。    “好了!今天可是姐姐大日子,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舒晏丰感觉到自家姐姐情绪有些低落,他揭过这一茬,撒娇道:“姐姐回来得早也好,本来以为只能晚上庆祝,这下正好可以提前了。姐姐,你等会儿,我去布置!”    布置?这云阳宫库房里空空如也,舒无虞不知舒晏丰要去布置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舒晏丰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留下她和喻卿衔在大厅里,面面相觑。    “我与你母妃是真有些交情。”喻卿衔责怪道:“四公主不该如此见外,生辰也不告诉我,让我两手空空,什么贺礼也没带。”    我也不知道今日是“舒无虞”的生辰啊,舒无虞有些无奈,这话却说不出口。    只能扬了扬手里的包裹,支吾着说:“嗯……这不是衔公子带来的吗?就算……”    “这怎么能行。”喻卿衔却十分固执,自言自语道:“原来这是左茶妲送给你十五岁生辰的礼物,难怪她这样郑重其事……”    “好。”忽然他像想通了什么,做出决定,“四公主,今日的礼物算是喻某欠下的,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天涯海角喻某也给你寻来。”    说这话时,喻卿衔的脸上有着一股少年独有的倨傲感,好似天下真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一样,让舒无虞忍不住玩笑:“若我要的是龙鳞凤羽可怎么办?”    “你真想要?”喻卿衔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不正经,闪烁着被挑起兴趣的精光。那带着一点儿侵略性的目光,让见过几任帝王的舒无虞也有些招架不住。    “我随口玩笑罢了。”她赶忙圆了过去,害怕下一秒喻卿衔真的就答应下来,“衔公子有心,无虞已经受宠若惊了。”    “扑哧”,舒无虞如此干脆地认输让喻卿衔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换上了平时的模样,“玩笑归玩笑,这礼我是一定会送的。”    “礼物不礼物的衔公子还是另说,”舒晏丰不知打哪儿又钻了出来,手里拎着好几坛子酒,一把拉住舒无虞,朝喻卿衔说道:“今日先留下陪我们庆祝了再说。”    舒无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手里的小酒坛,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被邀请的喻卿衔倒是不忸怩,爽快地点点头,“我既然来了,便没有走的道理。怎敢劳烦六皇子开口啊。”    “哈哈哈。好,就知道衔哥哥最爽快!”舒晏丰十分开心,他转头向舒无虞说道:“姐姐,宴席已经备好。如蛛姐姐已经准备好了长寿面,百福姑姑还找了些食材,帮着做了些小菜,我这儿有好酒。万事俱备,只差你这寿星了!”    所谓的“宴席”十分简陋,舒无虞看着桌上清汤的长寿面和几碟小菜笑得有些尴尬。    她刚作为康慈太后过完五十大寿,宫中千秋宴的盛景还历历在目。两相比较,舒无虞的十五生辰就格外“寒酸”了。    如蛛冷着脸端上长寿面,也没看她一眼,放在她面前转身就走,剩下整个“宴席”便剩下舒晏丰、喻卿衔和她三人。    “我知道姐姐更爱如蟾姐姐的手艺,”舒晏丰将筷子塞到她手里,殷勤地解释:“可是如今没办法,这面条也是如蛛亲手做的,看在心意的份上,姐姐你将就着些。”    如蛛亲手做的?舒无虞想到她那张无视自己的脸,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还愿意做这个。    “酒呢……我来给咱满上,喝完了还有!”他眉眼皆笑地为三人斟酒,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皇子”的样子,仿佛就是寻常人家给姐姐庆生的弟弟。    “你哪来的酒?”说起酒,舒无虞忍不住问道,“小小年纪可不许贪恋这杯中物。”    酒能使人失去理智,东梁皇家治家较严,历任帝王都不贪杯好酒。杨家也不许子弟酗酒误事,所以舒无虞从小到大喝酒也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多饮。    “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舒晏丰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调皮地眨着眼给舒无虞满上,“几年前,我无意中听说江南有风俗,说女子出生家人便会在门前树下埋酒,等到十五岁时再挖出了喝。”    像邀功似的,他说:“我就想,姐姐定是还没人为你埋过,就找了几坛埋起来,专门等到今日姐姐十五生辰才将其挖出!”    “哦?这还是那‘女儿红’啊。”显然喻卿衔也听过这个典故,他笑盈盈地举起酒杯,放在鼻前嗅了一下,“嗯?”神色似乎有些疑惑。    “怎么了?难道这酒……不好?”舒晏丰也嗅了嗅,却闻不出个所以,抬手就要往嘴里倒,被舒无虞一把按下。    舒晏丰满眼疑问,不知姐姐什么意思,却只见她严厉地摇了摇头。    “丰儿,你年纪太小,不能饮酒。”她阻止道:“心意我记下了,可这酒让给我和衔公子品吧。”    “哦……”舒晏丰撅着嘴,有些垂头丧气,可也没有胡搅蛮缠,孩子气的样子惹得喻卿衔发笑,他不再多言,手腕一翻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舒无虞也揉了揉舒晏丰的头,拿着筷子开始尝眼前的长寿面。    “咦?”她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问:“这长寿面怎么是酸的,不是甜的?”    “怎么会是甜的?”这一问也把舒晏丰给问懵了,“如蟾姐姐每年做的都是酸的啊,姐姐你要吃甜的?”    舒无虞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再次失言。    事实上杨兮和也每年吃长寿面,可是那是忍冬做的,她总爱放点儿糖,说是提味。这么多年过去了,久而久之舒无虞也以为长寿面本就该是甜的。    “我说笑呢,好吃。”为了掩饰失误,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这酒没有她想象中的入口甘醇,反而烈地有些辣口,还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舒无虞虽不好酒,可皇宫里有的是琼浆玉液,她自然知道恐怕出了岔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喻卿衔,只见他一副了然的神色,但笑不语。还兀自拿起酒坛,又给他自个儿倒了一杯,神色自若。    是怕伤害舒晏丰的一片好心吧,舒无虞明白过来,闷头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    这酒火辣辣的,穿过喉咙,仿佛火焰一般,一直灼烧到了她的胃里,呛得她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可舒无虞却觉得莫名地爽快,她还要再到,手腕却被人按住。    “别忙着喝,四公主也看看左茶妲给你的东西吧。”喻卿衔怕她借酒消愁,不动声色的阻止她。    听到自己母妃的名字,刚还笑得天真愉快的舒晏丰收住了笑容,身子微微侧开,仿佛想躲开这个名字。    “我……”这面不是给她的,这酒不是给她的,这礼物……更不是给她的。舒无虞心里心知肚明,可喻卿衔根本不给她机会,竟然动手为她拆起包裹来。    包裹里是一套十分精致得玉石摆件,雕刻的都是些憨态可掬的奇珍异兽。有的舒无虞在他国使臣进贡时见过,有的连她都叫不上名字。    “这一套摆件是左茶妲亲自画的图样,让后央我去寻的玉石,再找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见舒晏丰和舒无虞都被摆件吸引,他解释道:“价格……不菲。”    舒无虞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左茶妲要给女儿送这个,一直偷着瞄摆件的舒晏丰忽然惊呼出声,“啊!是那个!左茶寨有本秘传的典籍,上头记载着各种稀罕的动物,她……曾给我讲过。”    “姐姐,你还记得么!”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舒晏丰忘了再装成不在意的样子,他兴奋地说:“那时候你还嚷着说真想去左茶寨看看,希望能碰到这些东西呢!”    左茶妲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出去,亲眼见识这些,所以……她特地画出纹样,请匠人打造?    这些摆件不说百样,也有好几十,每一件都栩栩如生,地下还刻着各自的名字,让舒无虞都大开眼界。    舒无虞觉得心里闷闷的,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她三两口扒完了并不合胃口的长寿面,“噌”地站起身,拎了一坛子酒,转身离席。    “姐姐你去哪儿?”舒晏丰问。    “今日既是我的生辰,我也该……去祭拜母妃。”扔下一句话,她带着酒坛走入夜色中。    舒晏丰感觉到她的异样,起身想追,被喻卿衔按住,从他摇了摇头,并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只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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