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水烧开了，水壶鸣笛发出尖锐的声音，彻底打断了谈话。　　　　顾熙琳把水倒到保温瓶里，然后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壶里剩下的水凉下来一些，这才冲了茶。其实也没什么讲究，条件不允许，一切从简，不过就是热水泡茶叶罢了。　　　　这期间，宋钊就坐在沙发上没有起来，神情端肃，视线追随着顾熙琳。　　　　茉莉花茶的香气飘散出来，即使顾熙琳因为刚才的谈话心情有些灰暗，这会儿也觉得心旷神怡。她用双手捧着玻璃杯，端到宋钊面前，一边走一边笑说：“你可真有心，专门从国内带花茶过来，可真香啊。”　　　　“这边也能买到茶叶，我可没想着带，是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我箱子里的，昨天看见，想着你喜欢，就给你拿来了。”宋钊伸手去接水杯，指尖擦过顾熙琳的手背，他倏然住了口。　　　　顾熙琳却浑然不觉，又转身回厨房取了自己的一杯，小心翼翼的端过来，放在充作茶几的小圆桌上。　　　　她刚放好，就被宋钊捧起了手。他细细看了看她发红的手指，见确实并没有烫到，才放开她，并不怎么严厉的责备：“杯子那么热，烫到怎么办。”　　　　顾熙琳没觉得手上烫，反而是脸颊滚热，她垂头，看着眼前杯子里升腾的水汽，小声反驳：“怕我烫到，你怎么不自己来端啊。”　　　　“是我不对，我刚才看你看出神了。”宋钊很诚恳的认错，“下次肯定不会了。”　　　　“嗯？”又是这样，挺平常的话，听着就是觉得味道不对。　　　　宋钊默了默，刚要说什么，顾熙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个系的学妹。”顾熙琳倒也不避着他，直接就接通了，带着哭腔的女声马上问：“琳琳姐，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顾熙琳皱眉，下意识的抬头，和宋钊对视一眼，问：“小文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羽跟我男朋友搞到一起了，我没法跟她住一起了。”小文哭出来，“姐姐，你让我住几天行不行？我找到地方就会搬走的。”　　　　怎么能说不行呢？顾熙琳叹气：“你过来吧，我这里你知道，咱们挤挤。”对于她口中的三角关系，顾熙琳一个字都不评价。　　　　宋钊直接站起来，走到卧室去看了看，回来才问：“我看你也只有一张单人床，怎么住？”　　　　“她也不胖，我们凑合凑合吧，我也没有多余的被褥，沙发睡不了。”顾熙琳苦笑，“再说她说不定要拉着我哭诉一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睡。”　　　　宋钊大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顾熙琳喝了口茶，招呼他：“不烫了，味道很好呢。”　　　　“嗯，你喜欢就好。”宋钊喝完，指指茶叶盒子，“我喝过两次，你别嫌弃。”　　　　“嫌弃什么，偏了你的好东西才是。”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偶尔他们还会按原来的习惯说话，“不过，不是我不留你，小师妹一会儿要来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宋钊却不答应：“我等一会儿看看再说，我不放心。”　　　　“一个女孩子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顾熙琳笑笑，两个眼睛弯起来，形成好看的弧度。　　　　“不管男女，都不行。”宋钊看着她的眼睛，脱口而出。　　　　“说什么呢。”顾熙琳侧过身去。　　　　宋钊拉住她的胳膊：“阿琳，你跟我回去吧，我的房间比你的宽敞，你睡我的床，我在外面睡沙发就行，这里让给你那个师妹。”　　　　“这怎么行？”顾熙琳摇头，“她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她如果真的想不开，你守着她也没用，总会找到你看不到她的机会的。”宋钊很坚决，“你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她……”顾熙琳还是不同意。　　　　“我管她呢？我只要你休息好，你看你，瘦得让人心疼，不管我们算什么，这世间，我只有你了。”宋钊的声音低下去。　　　　顾熙琳沉默一会儿，才退一步：“看看她什么情况吧。”　　　　也许是路上已经调整了心情，也许是年轻人禁得起折腾，总之顾熙琳看到她的小师妹小文的时候，小姑娘脸上已经挂上了没心没肺的笑。　　　　“你没事吧？”顾熙琳打开门，让她把大大的行李箱拖进来，看着她微红的眼圈。　　　　“我刚才是有事的，现在就没事了。”小文把箱子放在客厅的一角，往沙发上一歪，“姐你说，我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喜欢那个混蛋啊，小羽为了他闹自杀呢，我就是一开始特别生气，可是一点儿也不伤心啊你说怪不怪，哎我去，姐你屋里怎么还一个男人？”　　　　顾熙琳都无语了，宋钊这么大个人，这姑娘得心多大才看不见啊。　　　　宋钊当然没话说，只看着顾熙琳。　　　　小文忽然坐直了身体，神色凝重：“姐，我，我，我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啊？要不，我去找个酒店住去吧？”　　　　顾熙琳也是有几分了解这姑娘的脾气，不由得摇头：“亏我刚才还担心你想不开呢，你看你这折腾劲儿，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待着！”　　　　“我想不开？就他们俩烂人，也配！”小文哼一声，“我脆弱20秒就够了！我才不是伤心！我就是怕他们弄脏了我的东西我才搬出来的！”　　　　狠话说完了，小姑娘瞬间变脸：“姐，姐，你不介绍介绍吗？这个，这位，怎么称呼啊？”　　　　顾熙琳一丁点儿都没错过她眼中八卦的光芒，扭过头去才说：“宋钊，我，朋友。夏天的时候我车祸，就是他救的我。”　　　　“哇！救命恩人啊！姐，你不以身相许啊？”小文表情夸张，配上红彤彤的鼻子和眼睛，显得格外滑稽。　　　　宋钊轻咳了一声，也不理她，回头跟顾熙琳说：“既然这样，你先洗漱吧，一会儿我来接你，带好东西，明天要上课的，早上我送你。”　　　　并不是跟她商量的语气，好像刚才两个人已经说定了一样。　　　　虽然之前她没同意，可是顾熙琳并不想当着小学妹的面反驳宋钊的话，迎着小文暧昧的眼神，她也不看宋钊，轻声答应：“嗯，知道了。”她确实是累了，就这小丫头这折腾劲儿，今天她不走的话，肯定会休息不好，就是这样。　　　　宋钊其实并不十分确定顾熙琳能不能答应，他看上去镇定自若的，心里却很是紧张，听到了短短的一句话，他的眼睛都亮起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还是信他，也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这就好了。　　　　“那半个小时之后，我过来。”宋钊强压住心中的雀跃，淡定的冲小文点点头，拉开门出去。　　　　顾熙琳低头去收茶叶，洗杯子，一个眼风都不给小文，彻底不给她开口八卦的机会。　　　　小文抱着手臂跟在顾熙琳身后，从客厅跟到厨房，又从厨房跟进卧室，实在是憋得难受，看着顾熙琳收拾睡衣，她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姐姐，你换件嘛，这种睡衣像童装一样，太没有吸引力啦。”　　　　“我是给你腾地方的啊，出门借地方睡觉，你管我穿什么呢。”顾熙琳趁小文不备，捏捏她的鼻子，进了洗手间，锁上了门。　　　　小文撇撇嘴，嘟囔一句：“你这话我信，可我不信那男人，他要是没想法才怪嘞。”她转身，像没了骨头一样的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听着洗手间传来的水声，轻声叹息，“你又漂亮又能干，心理也强大，男人肯定会喜欢的，不像我，除了会读书，什么都不会……”　　　　宋钊是卡着准点儿来敲门的。　　　　彼时顾熙琳已经收拾好了背包和明天要换的衣服，正在准备早饭，看见小文把宋钊放进来，她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袋子里，低头道：“走吧。”　　　　刚刚洗完头发，顾熙琳似乎只是简单的吹了一下，头发并没有干透，披散在她脸侧，显得格外厚重，让宋钊越发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也不敢肆意的打量，连忙伸手抓过她的背包，又提起她装衣服的纸袋子，跟在她身后出门。　　嘱咐了小师妹关好门窗之后，顾熙琳就又垂下头。　　　　宋钊把东西交到一个手里，空出一只手来，抬起顾熙琳大衣后面的帽子，帮她戴好，帽子有些大，一扣下来几乎要盖住她的半张脸。　　　　“不用了，又没几步路。”他明明只是帮她戴了戴帽子，可是顾熙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每每靠近，总是觉得紧张。　　　　宋钊放下手，转身，一边走一边掏钥匙：“你头发没干，会受凉的。”　　　　进了房，宋钊在身后锁门，顾熙琳却后知后觉：“大家都是一样的公寓，没可能你的房间就宽敞啊。”　　　　宋钊把她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才回身，有几分狡黠的对她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来？来都来了，只好跟我挤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