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钱

“新视野”的名气大，收费高，业务越做越广，直接的好处之一就是办公环境舒适，至少对于顾熙琳来说，能让她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不想找个宾馆或者租个房子，可是她还没赶上第一个月发工资，实在没钱付了。数着日子算算，总还要在办公室和休息间对付一周，好在她一向过不上多娇贵的日子，也不觉得痛苦。　　　　不论事先如何忐忑，顾熙琳的临场发挥还是很不错，课程按照计划讲完，看着学生陆续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她靠在讲台上，长长的出了口气。直到助教小妹来锁门，她才觉得，原来她好像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了。　　　　走出教室，她摸出包里的手机，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有宋钊的，也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先给宋钊打过去。生气是真生气，但是她也不是胡搅蛮缠得理不让人的人，觉得现在没有那么不理智了，她想，该给宋钊一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说到底，她是信他的。　　　　响过好几声，他才接通，只是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能清楚的听到一个女声的尾音。　　　　顾熙琳就有些皱眉，她真的不想当一个纠缠不清大惊小怪的人，可是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儿。　　　　宋钊的声音阴沉沉的，可见心情不算好：“嗯，怎么了，有事？”　　　　这就是身边有人，不方便说话了。顾熙琳就道：“看到下午你打给我，就问问你是不是有事，我今天一天的课，没顾得上。”　　　　“没什么事，晚上打给你吧。”宋钊道，“我在开车，回头再说。”　　　　顾熙琳怔怔的看着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却没挂断。　　　　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因为看到一篇文章，说两个人中后挂掉电话的人爱得更深，因为这个人要听到对方挂掉电话的声音和之后冰冷的机器声，而在一段关系里，先挂断电话的往往是被娇宠的那一个。于是宋钊就说，他们两个的通话，要么同时挂掉，要么就一定要顾熙琳先挂。　　　　顾熙琳当然不答应，可宋钊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你挂断了，通话也就结束了，我挂不挂都没关系了，只要你不说话了我就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就好了啊。”顾熙琳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默认了俩人的这个小规矩。　　　　只是今天，顾熙琳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忘了要挂断电话这回事。　　　　“小宋总，女朋友的电话啊？”一个娇柔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顾熙琳吓了一跳。　　　　宋钊的声音也传过来：“嗯。”　　　　他在开车，车上坐着一个女人，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顾熙琳走到一楼的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下，却没点什么喝的，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手机。她知道自己该结束通话，可是心里像住了个魔鬼，诱惑着她听下去。　　　　女人接着问：“是不是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位啊？蛮漂亮的哦？”　　　　宋钊并不说话。　　　　那女人似乎很擅长对付冷场，接着又说：“昨天她是不是误会了呀？要不要我去帮你向她解释解释？”　　　　宋钊终于搭理她了：“没有，不用。”　　　　“呵，你说这话底气不足哦。”女人笑声绵软，还带着一点上扬的尾音，仿佛要把人心勾走，“瞧瞧你现在的冷脸，你们呀，一定是出问题了。别急着否认哦！”　　　　宋钊的声音越发暗沉：“你来上班，工作以外的事情不需要过问。”　　　　“可是工作以内的事情你也没有好好教我啊。”女人自然而然的把锅推回来，可是听在顾熙琳耳朵里，却总觉得她在撒娇。　　　　“公司的事情现在也不是很多，你熟悉熟悉就好了。”宋钊说，“我跟唐总可能会经常不在，你守好公司就行。”　　　　“哦，说起来唐总人蛮有趣的嘞，不过没有你帅。”女人似乎挺活泼，“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宋钊的口气并不好：“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私事你别问，他愿意告诉你是他的事，你不要来问我。”　　　　“你们都是我老板嘛。”女人有些不服气，“我要关心老板呀。”　　　　“准确的说，我父亲才是你的老板。”宋钊纠正她，“你实在不必要过于关注我们俩，做好平常的事情就可以了。”　　　　那女人却仿佛委屈起来：“你这样说，好像觉得我跟你父亲有什么一样，你怎么能这么想？”　　　　宋钊不回答。　　　　“亏我还那么欣赏你！”女人生气了，“我看你就是自己跟女朋友生了气，不能说她，就迁怒到我身上！可是我多冤枉啊，我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抱歉。”宋钊低声应了，并没反驳。　　　　“你这么欺负我，光轻飘飘的道歉可不行，要拿出点诚意来。”女人显然不想这么容易就让他过关。　　　　宋钊却说：“到了，你就在这里下吧，他在等你。”　　　　“你不陪我一起去吗？”女人问。　　　　顾熙琳听到了解安全带的声音，同时还有宋钊的话：“你快去吧。”　　　　“那明天中午，你请我吃饭吧，就这么定了！”女人话落，又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　　　　宋钊没急着发动车，而是准备给章小英打电话，拿起手机才发现，通话根本就没结束，他脸色变了变，犹豫着问：“阿琳？你在听吗？”　　　　顾熙琳闭上眼，“嗯”了一声。　　　　“阿琳，我……”宋钊觉得应该解释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解释的。　　　　“是昨天那个吧？”顾熙琳的声音有些哑，透过手机，宋钊还是听了出来。　　　　“是。”　　　　“你开始招员工了啊，”顾熙琳意味不明，“宋总。”　　　　“阿琳，不是，我没招她。”宋钊听着这样陌生的口吻，心里有些慌，“她是我爸的情人，塞到我这里的，跟我没关系。”　　　　这话顾熙琳信，可是那女人的话她也是听见了的，就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了，而且，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不说别的，心里膈应是免不了的。　　　　“你现在不能来见我一面吗？”她并不是一定要弄清宋钊和他父亲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只是觉得累，想见到他，而且昨天的事，他们都欠彼此一个解释。　　　　宋钊却十分为难：“阿琳，周末好不好？我等下要去我妈那里，我大舅病了，癌症。”　　　　顾熙琳睁开眼，又闭上，颓然道：“那你去忙吧，我没什么事。”这次，是真的挂断了电话。　　　　“顾老师。”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让顾熙琳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许喆一手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含笑看着她。　　　　其实这么看来，薛秀兰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许喆确实是一表人才，样貌帅气，气质也很好，一看就是家境优渥教养良好的人，而且眼中水光潋滟，顾盼多情，却带着几分正气，并不是下流龌龊的人。顾熙琳想，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趋之若鹜才对。　　　　许喆一时没见她说话，便在她对面坐下来，把手中的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才问：“请你喝杯咖啡，不会也不赏脸吧？”　　　　出手不打笑脸人，顾熙琳虽然心情郁郁，可是她所有的烦恼毕竟都跟许喆无关，昨天就已经算是迁怒失礼了，她便端起咖啡，小小的啜了一口，才说：“谢谢你。”　　　　许喆摆手，问：“你还在工作？”　　　　“没有。”顾熙琳摇头，“刚下课。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许喆扬了扬手里的咖啡：“为它来的。”见她似有不解，便又解释了一句，“我公司就在对面楼，不过特别喜欢这家店的咖啡，没事的时候就过来喝一杯。刚才远远看着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顾熙琳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并不是不会跟人聊天，只是对着许喆，总觉得有些尴尬。　　　　但是许喆显然是一个知情知趣的人，绝口不提昨天的事，就好像他们只是偶然认识的不算熟悉但彼此并没什么恶感的朋友，问：“你教课吗？”　　　　顾熙琳点头：“嗯，是的。”　　　　“有意思吗？”他仿佛很感兴趣。　　　　“算是吧。”顾熙琳微笑，“我本来就是学教育的。”　　　　许喆点头：“挺适合你。哦，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送你啊。”　　　　顾熙琳摇头：“还要等一会儿，PPT要改一下。”　　　　许喆并不勉强，把一杯咖啡喝完，才问：“以后，能约你一起喝咖啡吗？当然，工作日，比如午休时间。”　　　　“好啊，多谢。”顾熙琳随口应了，心里却并不当作一回事。他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所谓精英，哪可能有时间跟自己喝咖啡，客气一下罢了。　　　　顾熙琳继续在办公室隔壁的休息间里对付着睡觉，宋钊却很是难熬。　　　　对于章小英提出的让他拿二十万出来的要求，他是不满的，一来，他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二来，舅妈一声不吭，还在和表哥忙着办房贷和婚房装修的事情，说起医药费来，就是一句“没钱”。　　　　宋钊沉默着回了章小英的住处，看着她坐在沙发上掉泪，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道：“我没有钱了，您要是需要，我去找人借点儿，最多能给您五万。”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章小英猛的拍了下沙发，眼泪横飞，“你大舅多疼你啊，啊，你现在还没报答他，他就要不行了，你跟我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