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休（三）

芸兮同我讲的认真，我听得也入迷。　　所以并没有察觉，宋芮是何时走到我们跟前的。　　霎时我还以为，是芸兮对宋芮的情感动了上天，让宋芮见到了她。　　——因为此刻，这少年含情脉脉的眼神，和我在梦里看到的那白衣少年一般无二。　　除了偏了些。　　　　的确，这少年的眼神，偏了稍许。　　我疑惑问道，“你的宋郎眼神是不是有些问题？”　　她没有回答我，像是见着了什么可怖之物似的，全身发着颤。　　她前头的，是她爱慕的少年郎，见到他的样子，应是欢喜还来不及。　　她握着我的手，涩涩的开口道，“你帮我瞧一瞧，她生的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宋太尉家的公子芮，芸兮的意中人，能不好看吗？”　　她闭紧了眼，又说道，“你顺着他瞧的地方看去，那个姑娘……生的是如何模样。”　　“是不是与他，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我闻言，顺着宋芮的眼神看去。　　我之前，以为是他眼神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偏了些。　　没想到，却是我会错了意。　　　　他看向的，是一个女子。　　束着双平鬟，一袭杏色凤尾裙，含笑的双眸，见他走向了自己，就糯糯的开道，“宋郎。”　　是这样天真可爱的模样。　　　　“你爹爹竟然舍得放你出来了？”宋芮的话语间带着点旖旎的暧昧。　　“一听是要来寻宋郎，爹爹就准了。”　　　　原来，宋郎，并不是芸兮一个人的宋郎。　　也可以是别人的。　　　　我正愁不知如何开口，那个女子生的温婉，也是好看的相貌，可我却不忍说。　　芸兮瞧见我的表情，却是笑了，“是我操太多心了，他能看上的姑娘，怎么会不登对呢。”　　她站了起来，对我说，“前面的茶馆有人说书，我的故事说的没意思，他们说的才有趣呢。”　　说罢，拉起我的手跑了起来。　　明明走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用跑的呢。　　明明这样在意，可是一路都不曾回头看过。　　　　是不是跑着的时候，就可以忍住不回头偷看，跑的那样快，也就能让人瞧不见你哭了。　　　　等到了茶馆，我与芸兮已都是气喘吁吁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们是鬼，为什么要和人一样用跑的？”　　芸兮敲了我的脑袋，趾高气扬的说道，“笨，这叫近距离接触大自然。”　　成了，还能开玩笑。　　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正好讲到前朝旧事。　　说是前朝，其实也不尽然。　　原先六国并立，群雄纷争。　　齐国公天命之人，一统六国，国号大朔。　　现今的国都洛城，原是临国的国都。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摇着他那把折扇，敲了一下醒木，清了清嗓子说道，　　“咱们的先帝齐国公，当初那可是风光无限啊。　　曾一把火烧了陈国的宫殿，听说那日还是陈国君主的寿辰。”　　　　我刚想同芸兮说这齐国公行事倒也狠心，挑哪天烧不好，偏偏选在了国主寿辰的那日，这倒有些嘲讽的意味了。　　可惜芸兮聚精会神的听着，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　　只是约莫是刚才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现在的身子还微微的发着颤。　　　　“齐国公这样英勇，生的儿子也一个比一个像他，可就偏偏这三公子，倒没了齐国公的半分气魄，听说懦弱极了，见不得鲜血，虽然三公子不像齐国公，可齐国公对三公子的喜爱却并未消减，还赏了原来的陈国给他做了封地，可谁知这三公子是个白眼狼，恩将仇报，豢养着原来陈国的亡国公主，怕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以复陈国之名，召集陈国的士兵，妄图夺齐国公的天下。可齐国公又是何等威武，这三公子实在太自不量力了，以致如今沦为笑柄。”　　　　“不过，如今原是三公子的封地上，倒是被三公子种满了杏花。延绵至今，那儿遍地都是杏树，春天的时候格外好看。这大概算这个一事无成的三公子做的最有能耐的一件事了。”　　　　“还有那临国世子璎，倒是个人物，灭了临国的时候，未见世子璎的尸首。齐国公曾说他是天纵之才，若是不记国恨，倒也可以在他身旁效力，为一朝丞相也未尝不可，只是寻便了整个临国，也不见璎的踪迹……”　　　　我还想继续听下去，就看见芸兮居然跑到了说书先生跟前，朝他吹着气。　　鬼为阴，人为阳。　　所以，说书先生突然咳嗽不止，鼻涕眼泪横流，一把丢掉折扇，抱着身子叫唤着冷。　　听客与我一样正听到兴头，看到这么邪门的场面，也不敢继续听下去，只是一片唏嘘，纷纷都散了场。　　　　芸兮一副诡计得逞的骄傲模样，横了那说书先生一眼，“叫你颠倒是非，黑白不分，活该！”　　说书先生抖得更厉害了。　　　　她将我带到外边，气冲冲的道，“这算什么说书先生，尽在那胡说八道。”　　我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只能安慰道，“都说了只是故事了，既是前朝的事情，又无从考究，总有人爱添油加醋的说上一说，你何必为了这种事情发这么大的火。”　　我看不懂芸兮，她看起来开朗活泼，可我不懂为什么，她的眼里总是会平添几分愁绪，像是茫茫的清冷月色。　　“陈国，是我的故国。”　　我恍然大悟，这说书先生这样说起她心中的伤痛之处，当然会生气了。　　我赶忙改口道，“那他今日受的都是该得的。”　　她眼中的愁绪更浓，“我原来，也是陈国的……官宦人家。我的父亲曾经说过，世上入他眼的只有两个好儿郎，一个是临国的世子璎，还有一个就是……齐国的三公子。”　　“我不曾见过临国世子璎，但却有幸识得三公子，他并不厌弃我们原是陈国的子民，待我们……都很好。会予我们温饱。因为陈国开满杏花，他为了不让我们因怀念故国过于悲痛，就也种满了杏树。”　　“他只是……太善良，所以被奸人所害。”　　她垂下了眼眸，“他不该那么善良。不应该救陈国的子民，就应该让他们死在亡国那日。”　　　　芸兮啊……可真是个。　　有故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