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12：计划卖螺丝肉　　父女两人一路回到家，李广田把挑水的担子送到厨房，放下装满水的木桶拿着扁担出来，才看清低头站在厨房门口的素贞一脸泪痕，跟谁水的人儿一样，眼泪还一颗颗的往下不停歇的掉，就像憋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给她撑腰的人。　　　　李广田吓了一跳，男人虽说粗心大意，可毕竟是当爹的人，对自己孩子的性格还是了解的。家里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全子太过老实，是个老实过头的性子，虽说可能没啥大出息，但老实人没花花肠子成家后养活一家大小还是可以的。　　　　老二二德是个能存事的心性，喜欢自己琢磨事还最有眼色。老三小忠机灵会来事，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三个儿子慢慢长大了，他们家的日子过不会比人差多少。他这个做爹的没多大本事，等到给他们娶了媳妇也就完成任务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他们自己去折腾了。　　　　两个女儿里，小女儿性格长相都随了孩子娘，虽然有些缺心眼又跟炮仗一样，可对人对事至少嘴上不会吃亏。只有素贞这个大女儿，按说是家里的长子长女，性子应该是家里最厉害的一个，可大女儿的性格偏偏不是这样。　　　　几个孩子中，唯有大女儿最乖巧听话，可就是太乖巧太听话了，软绵绵的没一点主见脾气。李广田往上扒拉了一圈的长辈，发现大女儿的性格长相都随了她太奶奶，也就是李广田早就去世的奶奶，现在是家里最小的二丫都能拿捏她大姐。　　　　素贞以往的性格太过软绵，以至于此刻李广田觉得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不然以大丫的性子怎么可能哭的这么伤心。李广田一个大老爷们，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闺女，又不是三两岁的娃儿，哄着说给买糖就能收了眼泪。　　　　这要是三个儿子，李广田早就一巴掌拍过去，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哭哭啼啼的，要是哭的人是小女儿，他都能没好气的嚷几句哭啥哭。可这是他最听话懂事的女儿，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带弟弟妹妹，李广田只能尽量放轻音量问：　　　　\"咋了这是，跟爹说是不是几个小的不听话气你了？跟爹说，爹给你出气，看爹不抽死他们。快别哭了，爹给恁们买了烧饼在东屋里放着，几个小的没在家你先去拿一个吃。\"　　　　人穷志短，贫困限制的不仅仅是想象力，还限制了对子女疼爱的表达方式。现在的烧饼成年男人巴掌大就要九分钱一个，李广田花四毛五分钱买了五个烧饼回来，都不够家里人一人一个，此时却干巴巴的哄着素贞让她吃一整个。　　　　这个汉子用他自己最简谱的方式表达着对女儿的疼爱，素贞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抿嘴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先前哭了一会有些沙哑，道：\"没有谁欺负，大弟他们都懂事，二弟小弟放学都知道去帮俺娘和大弟干活。就是太久没见到爹了，想爹了。\"　　　　这年头人的思想抬头朴实，肉麻兮兮的话都羞涩于说出口。李广田陡然的听到闺女如此直白的说想爹了，除了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话，可心里更多的还是欢喜。难怪人人都说闺女是爹的小棉袄，大女儿可不就是他这个当爹的小棉袄。　　　　几个儿子跟小闺女就不会想他，只会想他有没有买烧饼回来吃。掩饰心里不好意思表达的父爱，李广田装作不在意的摆摆手，冲素贞道：\"又没走几天，快去东屋里拿烧饼吃，等会几个小的回来你又吃不了几口。\"　　　　素贞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爹的疼爱，抿嘴笑了笑：\"等大弟他们回来再吃吧，俺这会不饿，上午俺带素娴去大河边摸螺丝，没想到摸到了不少螺丝。晌午吃了不少的螺丝肉，这会都不觉得饿。剩下的螺丝俺也收拾干净了，在水井边碰到素英给了她半碗，等会在给俺二叔家送点，剩下的晚上弄给你跟俺爷吃。\"　　　　李广田咧嘴笑出一脸褶子，道：\"去大河边别往深水里走，也别往河湾闸口去。这个月分水还是冷，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少下水，下次去让恁兄弟下水摸去，他们兄弟三个的肚子都跟个无底洞一样，肯定吃的比你多，体力活让他们去干。\"　　　　\"大弟天天下地干活，二弟小弟要念书还要下地干活，水里也不冷。爹跟你商量个事，俺想跟素英素月一起摸螺丝，收拾出来后拿到县城去试试能不能换钱，反正也不要啥本钱就是费点功夫，再说卖不掉也能带回来自家吃。俺觉着城里人吃肉也不容易，便宜点卖应该能换到钱。\"　　　　李广田皱眉，不大赞成：\"你们几个小姑娘连县城在哪都不知道，被人给骗了可咋整。这事不成，弄些自家吃就够了，旁的别折腾了。\"　　　　素贞赶紧道：\"俺打听过县城在哪，再说俺们三个一起也有个照应。爹，你就让俺们试试呗，素娴也想跟二弟他们一起念书，俺想试试能不能换到钱，没多总有少的，能给家里换点盐也是好的。全子十六了，坤子也跟俺一样大，你要是不放心俺们三个，倒时去县城俺让全子和坤子跟着一起，这样总行吧？爹，俺想试试。\"　　　　就像素贞说的那样，不要本钱的事，就费些功夫时间。李广田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不在反对，不过还是让她们不能单独去县城。父女两个说了一会，李广田就出去了，素贞去厨屋装了大半碗的螺丝肉，再把木盆里的螺丝肉盖好，才朝二叔家去。　　　　李广田三兄弟成家分家后，李广田的屋子是老房子，李广发李广财的房子都盖在路东的村边上。二叔家只有两间土堂屋，一间矮厨房，素贞到二叔家时二叔二婶还有坤子都下地干活去了，两个小的跑出去玩了，素月跟她二妹素美都在家。　　　　素英这会也在二叔家呢，三人正在没围墙的院子里，坐在矮墩子上说话呢，看样子素英也刚来没多久。见素贞端着碗过来，素英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在素贞手里端着的碗里打了个转，扭头笑着对素月道：\"看吧二姐，俺就说咱姐一会准来，你看俺没说错吧。\"　　　　素月也看到素贞手里端着的碗，从墩子上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客气道：\"姐快坐着歇会，素英正跟俺说一起弄螺丝肉去县城呢。姐，这事能成嘛？要是能换钱俺肯定跟着一起弄。俺跟俺大哥还有素美年纪大了不能去学校念书，可小弟和小妹都还小，俺想挣了钱也送他们去学校念书。\"　　　　素美也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素贞询问道：\"大姐，能不能也带俺一起，俺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　　　　素英没好气的接话道：\"带你去干啥，四五十里地你能走还是能扛，只能做个累赘才不带你去。再说了，你没见过县城长啥样，俺们不也没见过县城长啥样啊。\"　　　　素美比素月素英只小了一岁，两人的性格谁都不服谁，属于相互看不上眼对方性格，素美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反嘴回道：\"你只比俺大了一岁，凭啥能带你就不能带俺去，俺力气不比你小个子不比你矮。天天仗着咱奶偏着你家，啥事都想压俺跟俺姐一头，大姐跟俺姐脾气好不跟你那样，俺才不惯你毛病。\"　　　　素英恼怒，蹭的一声从矮墩子上跳起来，指着素美气骂道：\"俺咋了，有吃有喝的谁长不高，咱奶咋偏着俺家了，是给俺吃给俺喝的了。嘴巴瞎咧咧个啥狗屁，咱爷咱奶跟咱大爹一起住，要偏心也是偏心大爹家。\"　　　　从来到现在都没机会说一句话的素贞：。。。。。　　　　素月不好意思的冲素贞笑了笑，在素美后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呵斥道：\"瞎说啥呢，不想在家就出去小哒家找素梅素仙玩去，别在这里碍事惹人烦。素英你别跟她一边见识，她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说话直有口无心。\"　　　　素英冷哼了一声没吭声，素贞把碗递给素月，冲这谁也打算不理谁的素英和素美道：\"刚开始还不知道咋样呢，要是能换钱当然是人多了做事快。螺丝这东西摸得麻烦收拾的也麻烦，人多了干活快，换了钱多少都能分几几块糖吃。\"　　　　素美听了脸上露出了笑，讨好的冲素贞道：\"俺们都听大姐的，大姐最好了，肯定不会跟有些人一样，仗着大了几岁就处处爱装老大，动不动就教训人。\"　　　　素英眉毛一竖，不等她开口素贞就赶紧的接话道：\"这是咱们小姊妹之间的事，要是能成的话咱们姊妹都有份，就让咱们的兄弟们一边去羡慕吧。行了这天也不早了，素英走咱回家吧，也该准备晚上的饭了。素娴下午不知打哪掐了些野豌豆嫩头，要回去趁着亮早些准备饭。\"　　　　素英还想说什么时，被素贞给拉住，接过素月腾出来的空碗，硬拉着素英离开。二叔家在小哒家前面隔了一户的地方，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就到小哒家门口。都是两间的正屋一间小厨房都没有院子，说起来村里有院子的人家还是挺少的。　　　　素两人走到小哒家堂屋西墙边，素贞才松开素英，劝了句：\"你大了一岁是当姐的，咋跟底下的小妹犟啥脾气。快回家做饭把，过几天咱们先试试能不能换钱，能的话一起摸螺丝收拾螺丝肉更快些，说不得能多换些钱，人多力量大。\"　　　　素英哼了一声没吭声，素贞摇了摇头叹气，转身也回家去了。她爹兄弟三个，素贞自家兄弟姐妹五个，二叔家也是儿女有五个，小哒家没有儿子可也有五个闺女。算起来她爷奶一共有五个孙子十个孙女，素贞和二叔家大儿子化坤是孙子辈中年龄最大的，只不过素贞比化坤大了四个月是老大。　　　　素贞的大弟化全是六二年的人，二叔家的素月和小哒家的素英都是六三年生的，素贞的二弟化德和二叔家的素美小哒家的素梅，三人都是□□的同龄人。二叔家的化敬和素贞小弟化忠还有小哒家的素仙，三人是六五年的同龄人，素娴跟二叔家的素兰还有小哒家的素文都是六七年生，小哒家的老五招娣是六八年的。　　　　唐兄弟姐妹之间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岁数差不多玩的也亲近一些，只是家家日子都穷，家务事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越扯越理不出个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角度，又都各说个的理。就跟刚才素美和素英吵嘴的内容，素美觉得她们爷奶都偏疼小哒家，啥事都想着小哒家。素英却不这样想，觉得又没给吃给喝过偏啥呢偏，要偏也是偏跟着一块住的素贞家。　　　　其实对做父母的人而言，或许对子女有偏颇，毕竟打大的疼小的怀里抱着是宝的。但都是他们的孩子，哪个孩子过的不好他们也一样愁心，哪个儿子脾气不好就想顺着些，免得别闹的太过让外人看笑话。　　　　素贞爷奶就是如此，他们就算是偏疼小儿子些，可要粮食没粮食，偷偷摸摸的给一点也寥寥无几。说来说去还是眼下的穷日子给逼得，兄弟再亲却也亲不过自己的儿子女儿，素贞爹难道不知道兄弟家日子不好过？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能拉拔的肯定会拉拔，前提是他自己也要有那个能力呀。　　　　就跟素贞说想用螺丝肉去县城换钱，能不能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一个人是绝对弄不了。她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家里也不会放心她自己跑去县城，她们堂姐妹一起弄，卖掉了姐妹一起分没亏了爷奶的哪家儿子，就算卖不掉三家分着吃爷奶也不会有意见，都是他们儿子他们孙女。　　　　在素贞爹和爷奶都同意的情况下，素贞娘就算有意见也只能背地里骂素贞几句，改变不了什么实际事情。去县城卖螺丝肉的事，也就这样拍板定下来了。晚饭素贞用她爹带回来的玉米面做了杂粮饼子，家里没有油了，只用青葱和去年的干辣椒干炒了螺丝肉，又熬了一锅野菜汤。　　　　难得吃顿干的，就是素贞都觉得饭菜香的不得了，一锅的杂粮饼吃光，野菜汤也喝光，没放油炒的螺丝肉连汤汁都被小弟沾着吃光。吃饱喝足素贞收拾厨房，家里人都在堂屋门口说闲话搓麻绳，虽然日子过的苦些，可素贞还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　　　　饭菜都没什么油水，所以锅碗都很好清洗，用水洗一遍冲一遍就干干净净，刚收拾好厨房素贞甩着手上的水，还没出厨房就听到堂屋里素娴扯着嗓子尖叫，还有爷爷的怒喝声和奶奶喊素贞的声音。乱糟糟的一片吵声，素贞赶紧除了厨房，才到堂屋门口还没进门，就被堂屋的情景弄得莫名其妙。　　　　灰暗蒙蒙的堂屋正中央，肉眼看不到的白娘娘，此刻面无表情的悬浮在堂屋中间，一个漆黑的木盒在她右掌中托着。三个弟弟都扒着堂屋两边的门沿探头探脑往堂屋里看，素贞爹娘则紧靠着堂屋右扇木门紧绷着脸。　　　　素贞爷爷李老爷子，面带惊吓的瘫坐在不远出的地上，李老太太搂着尖叫的素娴正跌坐在白娘娘悬空的脚下。